胡亥到訪是什麼意思,将闾怎麼會搞不清?
這個事情實在太嚴重了,他得琢磨清楚到底怎麼做,才是穩妥的。
他不能讓父皇覺得他屢屢針對兄弟,心兇過于狹隘。
那樣,他的前程也完了。
但這個事情是必須給以關注的,手裡沒有證據,隻有空穴來風,那他就沒法取信于人。
所以,他的第一個行動,就是把注意力放在皇陵工地上,而曹大鵬,以及曹大鵬的主要社會關系,都成了他觀察的對象。
果不其然,幾天之後,他就發現了蹊跷。
工地又出工傷事故了,而那受傷的刑徒又被送出去治療。
前一個受了外傷的,至今沒有下落,連工地上服刑的城旦舂都在議論這些事兒呢。
将闾的心一抓一抓的,這事兒要是不阻止,不知道要發展成什麼樣子?
高哥哥真的走得太遠了!
可是,真的要去對父皇說這件事嗎?
會不會父皇知道了,也默許他這麼幹呢?
人,畢竟都是自私的。
“公子,故韓國的橫陽君韓成來了!
”門人進來報了一聲。
将闾一怔,這人怎麼來了?
一般他不主動登門的呀!
是不是又缺銀子了?
想了下,他決定還是見見他。
他們這些來鹹陽“遊學”的前六國貴胄,橫陽君韓成和他歲數差不多,為了穩住他的心,将闾沒少帶他吃喝玩樂。
這人,怎麼說呢?
有點兇懷,但是做事優柔,隻是思想派,而不是行動派,與人相處還是很舒服的。
将闾走到院子當中迎接他。
雖然他現在的地位,隻是相當于人質,但是,該有的禮數,将闾還是要給他,所以,他稱他一聲“橫陽君”。
“橫陽君,今天怎麼有空來看看将闾?
”
韓成面上稍現尴尬,橫陽君這個稱謂已經名不符實了。
他轉身對那兩個“保護”的軍士點點頭,就給将闾行了個禮。
将闾一把拉住他,沒讓他把這個儀式做完。
“走吧,進去說,常來常往的,這麼客氣!
”
韓成隻好随着将闾進了屋。
“秋高氣爽的,韓成想和公子一起出去打獵,每日裡閑着,也确實憋悶!
”他期待地看着将闾。
“打獵啊,行啊,将闾也想出去散散呢!
我看看還得叫上誰,咱們人多點熱鬧!
”
韓成莞爾。
他就知道将闾不會拒絕。
将闾是秦公子裡邊最沒有架子的一個,到鹹陽為人質之後,将闾對他是最好的。
雖然知道各有目的,但是,畢竟這人是好相處的。
“咱們這次出去叫上王元吧,有了這家夥一路上都不悶了!
對,還得叫上章邯和蒙不棄,這兩個身手也非常了得,咱們打完了獵,再和他們來上幾回角抵,出出身上的火氣!
”将闾建議。
韓成笑笑,叫上誰他都沒有否決權,他隻是要跟着出去解解悶兒。
到鹹陽來的這一批人中,他見了幾個,人家年齡小的,比如熊心,上學室讀書去了,好歹每日裡是個按時應卯的事兒。
他呢,除了吃,就是玩。
即便是玩兒還受了各種限制,心裡着實憋屈,可是想想死去的父親,又不得不把這憋屈壓下去。
“公子,今天韓成還有一事相求!
”
将闾一怔,他還有什麼事呢?
“說吧,橫陽君的事,将闾隻要能辦到的,斷斷沒有回絕的道理。
”
韓成嘿嘿一笑,說:“這說起來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情。
有一個以前在濮陽認識的富戶,他上門來看望韓成。
公子知道,在鹹陽能和韓成來往的人并不多,所以,這個關系韓成就非常珍惜。
”
将闾理解地點了下頭。
他們這批人質,和人來往是受限制的。
“他上門來說,他的一個過去的長随,因為犯了罪被發派到骊山皇陵的工地上了,偶然的機會被他遇到。
可是他上次去送吃食的時候,那人不在了,一起做工的人說,他受了傷,被送到外面治療了。
可是,他怎麼打聽都打聽不到,工地管事兒的人也語焉不詳。
所以,他想讓韓成幫着打聽打聽……。
公子,韓成來鹹陽不過半年之久,認識的人不多,且地位高貴,而其中願意幫韓成這個忙的人,想來想去……,韓成很難張得開嘴,所以……”
将闾心中一動,随即笑了。
好像,這個忙,他真的應該幫一幫的!
助人即是助己!
他問:“那人叫什麼?
”
“季長順!
”
“哦,季長順!
”這又與他掌握的名字對上号了。
真巧啊!
他問:“工地上從濮陽來的人多嗎?
”
韓成搖搖頭,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
這似乎是不搭界的問題啊!
将闾呵呵一笑,說:“這件事,将闾不擔保能打聽得到,但将闾會盡力試試!
”
韓成感激地連連道謝。
将闾既這麼說,他就放心了。
………
隔了幾天,将闾進宮了,他朝坤甯院方向走了一段,又停住。
在柿子樹下站了好一會,對今天的事情還是沒底,他決定先去小寒那裡看看。
或許,她會給他個穩妥的主意。
可是,一進藏書樓大院兒,就看到父皇背着手在看小寒喂雞。
小寒直起身子,興奮地說:“我的雞會下蛋了,昨天是第一個蛋!
”
父皇寵溺地點點頭,笑了。
将闾不知道該不該往前走了。
“将闾公子,你來啦!
”小寒脆生生地叫了一聲。
父皇扭過來,瞥了一眼,涼嗖嗖地說:“這個無事忙!
”
将闾讪讪地走過去,跪下行禮。
“父皇,兒臣本來是想去坤甯院的,但心裡拿不定主意,所以,想過來先定定心。
”他幹脆實話實說。
“定定心,到這裡來就能定定心?
”他母親的,兒子們也喜歡到這裡來定定心。
這小寒給他們的笑臉也太多了!
将闾又是讪讪地一笑,就不好言語了。
小寒趕緊說:“到這裡來,也不過是閑聊,因為放松,就沒什麼想不明白又不能說的了。
而在皇上面前,有哪個臣子會不緊張呢?
”
“你就不緊張!
”皇上搶白了她一句。
小寒笑盈盈地說:“哪能不緊張呢?
隻不過把最壞的情況都想過好多遍了,也就不在乎了!
”說完,就又蹲下喂雞,連皇上是什麼反應她都不看了。
嬴政隻能一個人吹胡子瞪眼。
“說吧,有什麼事,非得到坤甯院去!”他的氣兒隻能往兒子身上撒了。
将闾直起腰,鄭重地說:“父皇,外面有件事情不大好,将闾希望父皇能做個表态!
”
“什麼事?
”他就不願意聽見不大好的事情,每天已經聽得夠夠兒的了。
“父皇,是關于大局穩定的事情。
”
“詳細些!
”他直視着将闾,心說,你小子也學會拿大局說事兒了!
将闾眼光略略躲閃了下,硬着頭皮說“是,兒臣這就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前幾日,故韓國的橫陽君韓成到兒子那裡去了,請兒子幫他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那人是從濮陽來的刑徒,在皇陵工地服役呢,可是最近出了工傷,被送到外面治療去了。
工地管事的人也說不清他去了哪兒。
将闾讓人去打聽,才發現,那人确實下落不明,而且,故韓國來的這幫刑徒對這件事都很上心,他們互相私下裡打聽,情緒比較……焦躁,對,就是焦躁!
”
嬴政嘴角一撇,輕蔑地說:“也就是一起做工的關系,至于那麼上心嗎?
你多慮了吧!
”
将闾輕輕擺了擺頭,面帶憂色,說:“希望兒臣是多慮了。
兒子說的這個人,已經是最近失蹤的第三個了。
如果每失蹤一個,工地都說不清他去哪兒了,這樣下去,難免人們會有各種猜測啊!
”
嬴政不由神情微動,上下打量了下将闾,他倒是警惕性高!
可目前這個局勢,是應該警覺呀!
将闾又說:“那工地上各地來的人都有,雖說是些離家舍業的刑徒,但都是些有犯罪史的兇悍之人,同鄉出事,他們關心或者躁動一些,也在情理之中,所以,這件事,将闾以為應該引起重視!
”
說完,将闾就殷切地望着父皇。
而嬴政卻不置一詞,他捋着胡子隻是盯着将闾靜靜地看。
這眼光弄得将闾有些發毛。
小寒站起來,拍拍手,看似随意地說:“千裡之堤潰于蟻穴,說的不就是要重視最初的那幾個小螞蟻嗎?
”
嬴政沒理這個敲邊鼓的。
他問将闾:“既然是這樣一件事,為什麼還要來藏書院定定心呢?
”
“這――”,将闾面上有些躊躇,緊接着,他把心一橫,幹脆地說:“父皇,因為事關兄弟的事情,将闾怕說出來,讓父皇以為将闾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禍害!
”
“哼,哪個不是禍害!
”嬴政涼涼地接了一句。
将闾趕忙跪下,急迫地說:“父皇,本來兒子是不知道這事的,但是胡亥他也不知道跟蹤了多久了,才把這信兒拐彎抹角透給将闾,這事兒将闾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想着要管管這事關社稷安穩的閑事。
父皇,一條接一條,那可是人命呀!
”
最後一句,他說得懇切,聲音竟有點撕裂的感覺。
小寒不由得對他又多了一絲好感。
“起來吧!
………,滑頭!
一個個的,都是滑頭!
胡亥也不是個好東西!
”
将闾乖乖地起來。
總算把要說的話說出去了,全身像被抽了骨一般,軟塌塌的。
接下來,就看父皇怎麼處理了!
嬴政厲聲質問:“不是你,不是胡亥,到底是哪個?
把話說清楚了!
”
将闾咬了下嘴唇,絕決地說:“高哥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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