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別哭,都過去了
接連晴了好幾日的天氣突然轉陰,一大早就霧蒙蒙的,到了辰時末,霧氣都還沒散盡。
晚餘站在廊下,看著太陽像個雞蛋黃子一樣有氣無力地在雲層裡穿行,感覺心頭悶悶的,有點喘不上氣。
她猜想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正打算回去睡個回籠覺,住在東配殿的趙美人突然帶著兩個宮女走了過來。
趙美人是兩年前進的宮,父親官職不高,初進宮時很是謹小慎微,沒少被康嬪磋磨。
於是她就見天的巴結康嬪,討好康嬪,靠著給康嬪出主意欺負打壓別的宮嬪才站穩腳跟。
但她比康嬪心眼多,會暗中觀察,審時度勢,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
因此,晚餘剛到鹹福宮被康嬪刁難時,她都沒有露面。
經過一番觀察,發現皇上對晚餘著實與眾不同,她自知自己不是對手,便打定主意不去招惹晚餘。
後來果不其然,皇上為了晚餘,直接把康嬪和蘭貴妃都打了闆子禁了足。
趙美人心驚膽戰,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對晚餘出手,又想著甭管真心假意,總要先和她搞好關係再說。
「江妹妹安好,天兒怪冷的,你在這裡站著做什麼,當心別著了風寒。」
她笑著上前給晚餘見禮,話也說的又客氣又體貼。
晚餘回了一禮,態度不怎麼熱絡:「也沒做什麼,就是屋裡悶得慌,出來透透氣。」
「可不是嗎,這不陰不晴的天氣最是惱人。」趙美人擡頭看看天色,「我也是覺得幹坐著怪沒意思,想去賢妃娘娘那裡走一走,江妹妹要不要一起去?」
晚餘搖搖頭,謝絕了她的邀請:「姐姐去吧,我沒什麼精神,正想著回去歇一歇。」
趙美人卻不罷休,又笑著勸道:「就是因為你整日悶在房裡,才會越來越沒精神,宮裡姐妹這麼多,沒事多走動走動,大家在一處說說笑笑的,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不用了,我真的不想去,姐姐請便吧!」晚餘不欲多說,轉身就要走。
趙美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好妹妹,我知道你謹慎,不敢輕易和人交心,但賢妃娘娘真的是極好極好的一個人,如今她又代貴妃娘娘掌管六宮,你去她那裡走動走動,對你也有好處的。」
「有什麼好處?」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把幾個人都嚇了一跳。
晚餘猛地回過頭,就見到徐清盞一身大紅綉金蟒袍出現在趙美人身後。
以前他穿這身衣裳是最氣派不過的,現在因著蒼白的臉色和削瘦的身形,有種弱不勝衣的感覺。
晚餘瞬間紅了眼眶,嗓子一陣發緊,要用盡所有的理智和定力,才能忍住不叫出他的名字。
趙美人嚇得不輕,立刻鬆開了晚餘的手,向旁邊退開,訕笑道:「徐掌印怎麼無聲無息的就來了?」
「怎麼,咱家要來,還得敲鑼打鼓提前通知趙美人嗎?」徐清盞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
趙美人嚇得手腳發軟,差點癱坐在地上。
她聽人說,徐清盞被皇上重新起用後,以前那些欺負過他的人全都死得很慘。
直殿監的總管都被他殺了,一身的肥肉被他拿去煉油做成了面脂,用來塗抹手上的凍瘡。
這樣的人簡直比魔鬼還可怕,在他眼前多待一刻,就可能有性命之危。
趙美人臉色煞白,一刻不敢停留,胡亂應付了一句,帶著兩個宮女奪路而逃。
其他人也都遠遠躲開,看都不敢往這邊多看一眼。
晚餘謹慎地往四下看了看,才敢含淚喚了他一聲:「清盞。」
徐清盞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是一連聲的咳喘。
他咳得厲害,一手捂著心口,腰微微彎著,很痛苦的樣子。
「清盞,你怎麼了?」晚餘上前一步,想要給他拍拍背。
徐清盞用另一隻手擋了擋,喘息道:「沒事,就是前陣子染了風寒,沒好利索。」
晚餘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他分明是受了重傷未能痊癒,卻騙她說是染了風寒。
他怕她擔心,這麼大的事都不肯告訴她。
徐清盞喘息了一陣子,慢慢平復下來,直起腰身與她對視。
看到那顆滑到她腮邊的淚,眼中閃過一抹痛色,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想要幫她把淚擦去,最終卻又放棄,扯唇給了她一個蒼白的笑:「別哭,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
輕飄飄的四個字,卻是他拿命換來的。
晚餘仰頭望天,一隻手擋在額前,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眼淚逼回去。
一陣風吹來,拂動她滿頭青絲,也把徐清盞的袍角吹向她,飄飄搖搖地和她的裙擺糾纏在一起。
徐清盞垂眸去看,低垂的眼瞼遮擋住眼底瘋狂的思念。
晚餘止住眼淚,也給了徐清盞一個淺淺的笑:「我沒哭,是起風了。」
「起風好,風會吹散霧霾。」徐清盞對上她的視線,意有所指道,「小主放心吧,天會晴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聲小主險些又讓晚餘失了控,她握拳抵在心口,深深吸氣,端正了姿態問道:「掌印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徐清盞轉頭看了眼身後跟著的一個小太監:「皇上說鹹福宮缺個看門的,叫臣挑個人送過來。」
晚餘吃了一驚,沒想到祁讓不僅答應了她的要求,還讓徐清盞親自送人過來。
他不是一直不想讓自己和徐清盞再有接觸嗎,這回怎麼突然這麼大方?
他又在搞什麼鬼?
「皇上和掌印說了原因沒有?」晚餘含糊問道。
徐清盞輕輕搖頭:「皇上沒說,隻說讓臣送個人來看門,臣猜想,皇上可能是為了方便小主隨時出去見他吧?」
晚餘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又問他:「皇上還說了別的什麼沒有?」
「沒有。」徐清盞隱晦道,「莫非小主覺得皇上另有用意?」
晚餘張張嘴,欲言又止。
祁讓叫徐清盞送人過來,又不和他說真正的原因,是不是又在考驗自己,看自己會不會把真正的原因告訴徐清盞?
算了,暫時還是不說為好,等過段時間祁讓放鬆了警惕再說。
反正徐清盞留了人在這裡,他們總有辦法可以傳遞消息的。
要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
她直接跳過這個話題,視線落在那個小太監身上:「這位小公公如何稱呼?」
徐清盞何等敏銳,見她跳過話題,立馬意識到事情另有原因,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說,「他叫小文子,是來祿收的乾兒子。」
晚餘也笑:「來祿都收乾兒子了,那你豈不要當幹爺爺了?」
「他們就是鬧著玩的,當不得真。」徐清盞收起笑容,對她躬身一禮,「小主沒有別的吩咐,臣這就告退了。」
晚餘的笑容也瞬間消失。
這就走了嗎?
她還什麼都沒和他說呢!
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她還沒問一句他傷在哪裡。
可是,她知道這些都不能說,不能問,隻能哽咽著點一點頭,說上一句:「掌印慢走!」
「小主保重!」徐清盞後退兩步,轉身離開。
風比剛才又大了些,吹得他衣擺翻飛,削瘦的身形越發顯得蟒袍寬大空蕩。
晚餘的心隨著他的衣袍搖搖晃晃,眼淚差點又掉下來。
徐清盞忽又停住腳步,遲疑了一下,又轉身走回來:「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