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歸家
小魚兒來到陸家時,陸家正在擺膳。
「就算再討厭神界,大哥終究是大哥,你權當神界那群人死了便是。嫂子和大哥修成正果,咱們做兄弟的都沒去。」溫氏低嘆。
陸政越剛從外邊回來,凈手更衣後接過溫氏帶過來的毛巾擦手。
「罷了,不去對大家都好。」
陸政越很明白自己的身份。
母親有精靈族皿脈,且精靈族與她關係極近,算是半個神界人。
而自己和三弟是凡人,更是堅定的凡人派。
大哥投胎到陸家,本就身份敏感,何必再給大哥添麻煩。
「燦燦可回府了?」
「昨夜剛回府呢。」燦燦雖是仙翁弟子,但她學藝是為凡間,她並未上神界。
眾人來到前院時,陸朝朝和阿辭已經坐在圓桌前。
許時芸和兒女輩同桌,孫子孫女輩便在一側另起一桌。
「這是給小魚兒姐姐留的嗎?」陸元宵的小女兒指著空位問道。
陸元宵的長子被送往南國繼承帝位,如今隻得小女兒在身邊。
「是呢,今兒是姐姐生辰,雖然姐姐在遙遠的地方無法與我們相見,但我們也要為她慶賀一番。讓她知曉,還有家人記掛她。」陸朝朝撫了撫她的腦袋,童童便似懂非懂的點頭。
從童童出生以來,她就不曾見過小魚兒姐姐。
隻知道,每日用膳府中都會擺她的碗筷。
偶爾還會雙手合十拜一拜她。
童童笨拙的爬上凳子,艱難的提起筷子往姐姐碗裡夾了菜:「這是童童最愛吃的,給姐姐吃。」
「姐姐在那邊照顧好自己,安心上路吧。」童童奶聲奶氣的說道。
眾人蹙眉看向她,什麼叫安心上路?
陸家用膳並不似旁人家苛刻,有說有笑倒也頗為熱鬧。今兒席面上都是小魚兒喜歡的菜色,善善也往她的空碗裡夾了滿滿一大碗。
大家正要問童童,什麼叫安心上路?
微風拂過,陸朝朝突的坐直了身子,猛地朝門外看去。
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黑黢黢的門外,似乎有一道身影漸漸靠近。
腳步輕快又雀躍。
眾人似有所覺,紛紛朝門外看去,哪裡還記得問童童。
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房門。
「爹爹,娘親,小魚兒回家啦。」小魚兒冒出個小腦袋,眨巴眨巴眼睛,隻一句話。
陸朝朝眼淚唰的落下來。
慌忙放下筷子,腳步匆匆的朝她跑去。
她衝上去緊緊抱住在她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小人兒,一滴滴灼熱的眼淚落在小天道心中。
「娘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小魚兒每一年的生辰,陸朝朝都會回陸家同賀,但小魚兒從未出現過。
小魚兒嘴巴動了動,她也想娘。
但她不能說。
隻緊緊的回抱著母親。
「祖父祖母,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小舅舅……」
「大舅母二舅母……」小魚兒笑吟吟的含著全家人。
許時芸早已淚如雨下,抓著她的手不肯鬆開:「好好好,我們的小魚兒回家了。怎麼沒長個子呢……」
二舅三舅性子沉穩,此刻雖不曾落淚,卻也紅了眼眶。隻朗聲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看著小魚兒,嘴皮輕輕發抖。
「是不是吃不飽呀,這麼小離家……」提起便落淚。
「怎麼還穿著舊衣裳?二舅母給你燒的新衣裳沒收到嗎?」眾人忍不住圍攏,看一眼就少一眼,也不知何時再能相見。她們連眼睛都不敢移開,天道又如何呢,在家人心中她隻是那個需要長輩呵護的孩子。
「在那邊過得好嗎?開心嗎?飯菜合口味嗎?」
小魚兒垂了垂頭。
她繼任天道後,世人對她所求無數,但無人問她想要什麼,無人問她開不開心。
唯獨,家人。
小魚兒隻笑著,並不解釋自己作為天道無需進食。
但她,唯獨想念家的味道。
「我我我我姐姐還活著啊?」童童震驚的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小姐姐。
她不懂什麼叫鍾靈毓秀,也不懂什麼叫靈氣逼人。
隻知小姐姐彷彿全身都會放光,讓人移不開眼睛。
尤其是她的眼睛,對視時讓她莫名的恐懼。但姐姐似乎有意收斂氣息,那股恐懼感又很快褪下。
善善輕輕拍童童腦袋:「什麼叫還活著??」
童童驚愕萬分:「你們一直告訴我,小姐姐去了再也不能相見的遠方。初一十五還要給小姐姐拜拜上香,保佑我聰慧伶俐平安健康。」
「誰會這麼拜活人的?」
「而且你們時常給姐姐燒衣裳,給她上貢。」
「這不是死了是什麼?」
「燦燦姐姐去仙山學藝,每年還能回來兩天呢。」童童委屈極了……
童童知曉「真相」時,還捂在被子裡偷偷哭過幾回呢。還時常把自己喜歡的小零嘴拿出去燒給早夭的姐姐。
眾人滿臉震驚的看著她,合著,你一直以為小魚兒死了?!
眾人哄堂大笑,饒是許時芸臉上還掛著淚,此刻抱著小魚兒都忍不住笑的發顫。
衝散了幾分苦澀。
「胡說八道,你姐姐活的好好的。」
「姐姐隻是因為身份緣故,不能與我們相見。」
小魚兒天道的身份,是不能宣揚的,就連府中小廝丫鬟,都不知小魚兒的去向。
童童上前拉著小姐姐,滿臉親昵:「姐姐還活著,可太好太好啦。」
「姐姐你身上怎麼這麼涼呀?是不是冷?童童給你暖暖。」
小童童捧著姐姐的手給她哈氣。
小魚兒眼眸微顫,淺淺的勾起幾分笑意。
陸朝朝心口發緊,深深的吸了口氣,才將孩子們送回桌前。
成為天道後,便會漸漸喪失原本的七情六慾,對冷暖的感知,直到隻剩大道與公允。
一家子人眼含淚光的用完晚膳。
阿辭牽著女兒靜靜的走著,良久,阿辭才嘆息一聲道:「小魚兒,你可想回家?」
隻要女兒想回家,他拼了這條命,也要帶她回來。
他護佑這方天地已久,什麼大義什麼公允,什麼守護,都不及他的孩子不快樂。
阿辭蹲下身,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