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氣得面紅耳赤，扭身一屁股坐下來，抽出帕子捂住臉嗚嗚的哭。

　　在座的衆人都不想搭理她，唯有王洪全拍了拍王翠花的肩膀，長籲短歎。

　　“這都是命啊，曉得你心疼大白，别哭了，哭也沒用了，人都進去了，哎！
“

　　王翠花邊哭邊跺腳來發洩心裡的不滿。

　　“這寒冬臘月滴水成冰，牢裡是人過的日子嗎？
咱大白雖是莊戶人家孩子，可打小就沒吃過啥苦頭，他那身子扛不住的！
“

　　“楊華梅，你是大白的親娘，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大白凍死在牢裡嗎？
你就那麼喜歡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

　　這句話，好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楊華梅的頭當頂。

　　“你放屁，你這個烏鴉嘴，你給我閉上！
“楊華梅朝王翠花那破口大罵。

　　王翠花擡起一張哭得通紅的臉猙獰着說：“我是大白的親姑姑，我心疼侄子，我說的都是實話！
你要我閉上嘴，行啊，那你去你娘家找他們，不想大白死就把大白搞出來，他們要是不樂意，那就是存心要弄死大白！
“

　　“人家都要弄死你兒子了，你還能坐在這裡穩穩三個六的幫你娘家人說話？
“

　　“楊華梅你咋這麼蠢？
将來你老了，到底是你兩個兒子給你養老送終？
還是你娘家那些侄子給你養老？
到底是兒子親還是侄子親，你心裡沒點逼數嗎？
“

　　楊華梅腦袋裡轟轟作響，張着嘴巴坐在那裡喘着粗氣，臉上的皿色褪了個一幹二淨。

　　隔天一大早，楊華忠還沒起床呢，前屋後院就孫氏起來了。

　　她每天早上起床之後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燒一鍋熱水。

　　然後分别裝滿兩個罐子，一個送往堂屋，另一個送往譚氏的屋子裡。

　　甭管是譚氏泡茶，還是洗臉啥的，熱水都有了。

　　因為鍋裡燒熱水，所以竈膛裡就有灰燼和火勢，孫氏再把家裡的幾隻暖桶裡的火盆子填得滿滿當當的，尤其是譚氏慣常坐的那隻暖凳子和小銅爐。

　　如此一來，譚氏洗漱完畢，熱茶泡了，暖凳子也有了，暖融融的坐在那裡就等着吃早飯了，多舒服啊！

　　正當孫氏抱着瓦罐裡的熱水興沖沖往前院去的時候，便聽到院門被人拍得啪啪響。

　　“哪個啊？
“孫氏揚聲問。

　　這麼早，天才麻麻亮呢，難不成是大姐家殺了豬，過來問要不要豬肉的？

　　“三嫂，是我，我是梅兒。
“

　　是梅兒？

　　孫氏忙地放下手裡的瓦罐蹬蹬跑去拉開了院子門。

　　院子外面可不就站着楊華梅嘛，大冷的早上，風跟刀子似的刮在臉上火辣辣的疼，楊華梅穿着單薄的棉衣棉褲，頭上随便圍了一塊帕子，也沒帶圍巾和手套就這麼過來了。

　　帕子下面一雙眼睛又紅又腫，黑眼圈弄得吓人，眼袋都耷拉下來了，睜開眼看孫氏的時候眼睛裡都是皿絲，嘴唇也幹裂起了一層死皮。

　　見到孫氏開了門，楊華梅搓着手神情很不自然的說：“三嫂，我三哥起來了麼？
“

　　孫氏愣了下，随即回過神來：“你三哥還沒起床呢，外頭冷，梅兒快些進來。
“

　　楊華梅被孫氏拉進了院子。

　　“梅兒，你先去堂屋喝口熱茶吧，我先把這罐子水送娘屋裡去。
“

　　“我娘也沒起來嗎？
“楊華梅又問。

　　孫氏笑着搖了搖頭，你這過來也太早了，除了我，大家夥兒都沒起來呢。

　　放眼整個長坪村，恐怕起床了的人一隻巴掌能數得過來吧！

　　楊華梅問了一圈後也意識到是自己的問題，自己過來得太早了，這麼冷的天大家夥兒都還在溫暖的被窩裡躺着呢，現在過來找三哥，确實不太妥當。

　　可轉念一想大白的處境，楊華梅隻能硬着頭皮接着央求孫氏：“三嫂，我幫你把熱水送去我娘那屋，你去幫我跟三哥說一聲，就說我找他有點事兒。
“

　　孫氏聽明白了，于是把瓦罐交給楊華梅：“好，我去把你三哥喊醒。
“

　　“多謝三嫂，多謝三嫂！
“

　　楊華梅說着話的當口眼眶就紅了，眼淚眼瞅着要下來，她趕緊轉身抱起瓦罐快步往譚氏那屋去了。

　　望着楊華梅走開的背影，孫氏隐約能猜出什麼，她輕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轉身去後院喊楊華忠去了。

　　後院，楊華忠打着呵欠穿棉衣的時候，孫氏把他的襪子塞到了自己心窩窩處，貼着皮肉用自己體溫暖和着。

　　手裡，還在幫楊華忠拍打褲子上那些細微的灰塵。

　　“我看到梅兒那樣子，真是心疼得不行，活脫脫褪了幾層皮哦。
“

　　聽到孫氏這話，楊華忠的睡意去了大半。

　　“能怪誰呢？
子不教父之過，幼年時候一味的慣着寵着，如今哭鼻子有個屁用！
“他說。

　　孫氏看了眼楊華忠，“理兒是這個理兒，可憐天下父母心哦，待會見着梅兒了你說話還是和緩一點好，别拿重話去刺激她了。
“

　　楊華忠皺着眉：“我曉得了，不用你說。
诶，我襪子呢？
剛還在這兒呢……“

　　“呐，穿吧。
“

　　看到孫氏把襪子從懷裡掏出來，塞到楊華忠手裡的時候還帶着她的體溫，楊華忠抿了抿嘴，剛硬的臉部線條也柔軟了幾分。

　　當楊華忠和孫氏回到堂屋的時候，楊華梅已經等候在那了，除此外，譚氏也衣冠整齊的坐在旁邊的暖凳上，手捧着一碗剛泡的熱茶。

　　相比較譚氏的氣定神閑，走來走去的楊華梅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了。

　　尤其是見到楊華忠過來時，楊華梅眼中刹那燃起的光亮，如同溺水者看到一塊被浪頭打到自己面前的浮闆，隻要伸出手，或許就可以抓住。

　　可是，當她伸出手去卻發現那浮闆卻并非她想象的那般。

　　所以，這才有了此刻楊華梅的小心翼翼。

　　“三哥……“

　　“梅兒，你這麼早過來有啥事兒？
“

　　楊華忠明知故問，或許他潛意識中就希望這個妹妹能夠識趣一點，不要過來鬧，過來求什麼。

　　前兩天她表現的就不錯！

　　“三哥，你是聰明人，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

　　楊華梅雙手十根手指交叉着擱在身前，從小到大她就有這個習慣，緊張和忐忑不安的時候，就喜歡做這個動作，十根手指頭就跟掐架似的在那互相掰扯着，壓根就不聽大腦的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