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伢子，你趕路累了，這會子哪都别去了，就呆竈房陪嬸子說會話呗！
”

　　孫氏一邊拿淘米水洗肉，把他的神情瞅在眼底，笑眯眯道。

　　聽到孫氏的話，駱風棠收回視線。

　　他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力點了下頭。

　　楊若晴左手挎着籃子，右手拎着一條魚，步伐輕快的走在去村口池塘的路上。

　　在村口的老楓樹下，迎面遇到了沐子川。

　　沐子川兩隻手裡皆拎着一隻裝滿了水的木桶，正埋着頭往這邊走來。

　　楊若晴腳步放緩了幾分。

　　真是冤家路窄啊，越不想撞見的人，偏生轉個彎都能遇到。

　　她打算在老楓樹那邊站一下，等他先過去了她再走。

　　可是，已經晚了。

　　沐子川突然擡起頭來，一眼就瞅到了這邊的楊若晴。

　　男孩兒那碧空如洗的清澈眼眸裡，閃過一抹驚喜。

　　“晴兒！
”

　　他喚了她一聲，快步朝這邊走來。

　　水桶裡的水晃動得更加劇烈起來，有些都從桶沿灑出來了。

　　兩條歪歪扭扭的水痕，一路延伸到老楓樹底下楊若晴的面前。

　　“晴兒，你是過來洗菜的？
”

　　沐子川瞅了眼楊若晴挎着菜籃子和那魚，唇角勾起溫和的弧度。

　　楊若晴臉色淡漠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錯開身就要走。

　　被他攔住。

　　“你又想幹嘛？
”

　　她往後退了一步，不耐煩的問道。

　　他這阻攔的舉動，讓她想起了前兩日池塘邊發生的事。

　　她讨厭跟胡攪蠻纏的人打交道，尤其對方還是個‘媽寶’。

　　楊若晴的眉頭皺了起來。

　　她眼底的疏遠和嫌惡，像是刺痛了他。

　　他臉上的笑容僵了下，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愧疚。

　　“晴兒，你還在為那日的事，跟我置氣麼？
”

　　他輕聲問道。

　　不可否認，沐子川的聲音很好聽。

　　純淨悅耳，跟他這一身的書卷氣很是般配。

　　縱使此刻楊若晴不願搭理他，可這聲音，還是讓她有種聽覺上的享受。

　　聽到他的問，楊若晴撩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

　　“沐子川，你想太多了，那日的事我壓根就沒放心上。
”她道。

　　沒放心上？

　　是不計較了？

　　還是不值得計較了？

　　沐子川覺得後者的可能性遠蓋過前者。

　　他的眼睛微微垂下，比女孩子還要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遮住了眼底的黯然。

　　但他很快就擡起眼來，對楊若晴露出溫和的笑。

　　“晴兒，那日的事，後來我認真反思過了，确實是我不對。
”

　　沐子川低聲說道。

　　“我不該不信你，還那麼兇的質問你。
”

　　“我知道是我的錯，可我還是希望你能體諒下我的苦衷。
”

　　“畢竟，另一邊是我娘，縱使我娘千錯萬錯，我做兒子的，也不能去譴責她，這是不孝！
”

　　楊若晴沒有打斷他的話，而是認真的聽着。

　　她知道沐子川這是在跟自己推心置腹。

　　這小子，還真是一個大孝子呢。

　　劉寡婦那種德性，還能養出沐子川這樣的兒子來，也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

　　“晴兒，我替我娘跟你賠個不是。
這事兒，咱往後都不提了，行麼？
”

　　沐子川懇求的聲音，将楊若晴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咬了下唇，态度稍微和緩了一點。

　　“冤有頭債有主，誣陷我的人是你娘，又不是你。
”

　　她接着道：“你用不着替你娘給我賠不是，這事兒，就讓它翻篇吧，往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都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就成了。
”

　　楊若晴說的也是實在話。

　　人跟人之所以會牽扯到一塊，說到底，都是一個‘利’字做了紐帶。

　　跟老楊家人糾纏，那是因為自己一家本身就是老楊家的一份子。

　　跟老駱家糾纏，那是因為要跟棠伢子一起合夥做豆腐，進山狩獵啥啥的……

　　還有長庚叔家，大牛叔家……

　　都是因為有着共同的利益，才糾纏在一起。

　　而跟沐家，八竿子打不着，又沒有共同的利益。

　　自然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了。

　　不能成為怎麼好的利益夥伴，但也沒必要樹敵。

　　可是，楊若晴的實在話，聽在沐子川的耳中，卻又是另一番滋味。

　　晴兒……

　　還是要跟我劃清界限麼？

　　他憂傷的想着，情緒又變得低落起來。

　　“晴兒，我曉得，你心裡還是有道梗。
”

　　他盯着她的眼，低聲說道。

　　“要我怎樣做？
才能讓你抹掉那芥蒂？
才能讓我們像前些日子那樣相處呢？
”他問。

　　楊若晴愣了下，眨巴了下眼。

　　“前些日子……咱咋樣相處的來着？
”

　　她一臉迷茫的問道、

　　跟這小子，說話的次數一隻巴掌都能掰數過來啊！

　　沐子川俊顔微微染了一絲紅色。

　　“前段時日……你還幫我拎水來着……”

　　我去！

　　楊若晴滿頭黑線。

　　搞了半天，這小子是相中了她的一把力氣？

　　楊若晴嘴角勾了起來，笑眯眯打量着沐子川。

　　“你是真心跟我賠不是，對吧？
”

　　“嗯！
”他用力點頭。

　　“那成，我給你一個機會。
讓你用行動來證明你的誠意！
咋樣？
”

　　“晴兒你盡管說，但凡我能做到，上刀山下火海，義不容辭！
”

　　“哈，喊口号的話就免了，喏，你把這魚拎過去幫我宰殺了呗！
”

　　她把手裡拎着的胖頭魚舉到他面前。

　　胖頭魚買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不過那雙死魚眼還是拼命的瞪着，魚眼球裡面，灌滿了皿絲。

　　冷不丁被她舉到他面前，從沐子川的角度剛好瞅見一雙灌皿的眼睛瞪着他！

　　“啊！
”

　　沐子川淬不及防，低呼了一聲。

　　他臉色刷地就白了，腳下往後退了一步。

　　木桶裡的水又潑了出來，打濕了他的鞋面。

　　“哈哈哈，方才不是信誓旦旦要為我咋樣咋樣麼？
一條魚就把你吓成這樣啦？
”

　　楊若晴笑了起來。

　　沐子川穩住了身形，看了眼那條散發出腥味的魚，清秀的眉頭皺了皺。

　　“我方才沒提防，魚，我并不怕。
”沐子川道。

　　“晴兒，咱能換個條件不？
”他商量着道。

　　“我讓你宰魚，又不是讓你上刀山下火海，咋就讓你這麼犯難呢？
”楊若晴問。

　　“既然你不怕，那你拎過去呀！
”

　　她把手裡的胖頭魚又往他跟前送近了些，他則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