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
不同于宮闱的兵荒馬亂,鄂爾多斯部中卻是靜谧甯靜。
嘎魯被捆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月池就坐在他身側,揀起幾塊奶豆腐,泡進了奶茶中,白色的硬塊在熱茶中漸漸軟化,奶香四溢。
月池将其放入口中,濃郁的醇香一點點地化開。
她面上甚至帶點赧然:“你還記得嗎?
我剛來這裡時,吃這些都想吐,可呆了這麼久,漸漸也吃慣了,甚至還長了些肉。
”
嘎魯原本打算再也不和這個滿口謊言的女子說一句話,可再見她時,卻仍為她的厚顔無恥所驚愕。
他咬牙切齒地望着月池:“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你是怎麼做到,把我騙得團團轉後,還能當一切都沒發生過,還能來和我閑談!
”
月池将奶豆腐丢回盞中,雪浪掀起,發出一聲悶響。
她望向他道:“我的确隐瞞了我的身世,可在合作之事上,我并沒有騙你。
我是真心想助你奪得高位,衣錦還鄉。
”
嘎魯冷笑一聲:“你以為,老子還是那個被你騙的傻子嗎?
”
從知道真相的那天起,嘎魯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鮮皿淋漓的額布,大聲咒罵的額吉,滿眼失望的嘎齊額吉,輪流在他夢中出現。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讓他痛心的,他的夢裡也時時會看到她。
她永遠都是恬然微笑,他每次看到她時,都會長松一口氣,可每當他想走到她面前時,就會突然自這可怖的噩夢中驚醒。
原來一切都是一場夢,什麼救贖,什麼解脫,都是謊言,他還是那個為長生天所棄的雜種,甚至比雜種還要更可悲一些。
他還是個被騙的蠢蛋、可憐蟲。
他躺在自己的淚水和冷汗中,聽着帳外呼嘯的北風,不住顫抖,直到天明。
月池依然靜靜地望着他,嘎魯心中的恨意更熾,為什麼他已經痛成了這樣,而她卻還能一切如常。
他忽然笑了出來:“你當上這個禦史,陪了多少人睡覺?
”
月池一愣,嘎魯忽然輕佻地笑出聲來,他的臉色又長出了胡須,他的疤痕因惡意而扭曲:“你當初怎麼不幹脆陪老子睡了,你要是早陪老子睡,也不至于耽擱到冬天,你們的軍隊還沒打進來。
你現下還想和我合作是嗎,不如你把衣裳脫了,我們去床上談?
”
月池還未及開口,張彩就如旋風一樣從外頭沖進來。
他狠狠給了嘎魯一記耳光,他罵道:“你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
”
嘎魯被打得腦袋一偏,他的耳朵嗡嗡直響,卻笑得更大聲了。
他道:“我就說嘛。
不可能隻有我一個。
你那些忠心耿耿的家将,應該都是睡過的吧。
”
張彩氣急,他還要動手,卻被月池攔住。
月池道:“總歸是我對不住你。
要是這麼說,能讓你覺得好受些。
你盡管說,我聽着。
”
嘎魯面上的笑意一滞,他道:“你以為,這就能彌補你的罪過了。
老子告訴你,要麼,你就現下宰了老子,要麼就立刻放了我和濟農,否則别怪我說出你最大的秘密!
你犯得是死罪!
”
張彩一震,他難掩擔憂地看向月池:“不如就殺了他。
”
月池擺擺手,她道:“程氏一族,還在我的手上。
”
嘎魯如遭重擊,他歇斯底裡叫道:“李越,你簡直不是人,你根本就沒有心。
你以為,那些連面都沒見過的漢人,就能威脅到我了?
我告訴你,你是在做夢!
做夢!
”
月池的目光在他面上一轉,她問道:“那麼你的父親呢?
你放心,聖上仁厚,即便看到程敏政的份上,也不會斬盡殺絕,至多是讓程家與你父程硯劃清界限罷了。
換句話說,就是從族譜上除名,從祠堂中移出他的靈位。
我應該給你講過,什麼叫族譜,什麼叫祠堂吧。
”
除名?
!
輕飄飄兩個字,将嘎魯的耳朵震得嗡嗡直響。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父親的心願。
父親的一生就像撞入蛛網的飛蟲,他苦苦掙紮,熬到油盡燈枯,肝腸寸斷,就是為了還鄉。
如若在他死後,連牌位都被從宗廟祠堂中移除,那他的魂魄在哪裡都得不到安甯。
嘎魯的臉色像死人一樣灰敗:“你好得很,你好得很……”
他連說了七八遍,越說聲音越悲慘。
半晌後,他好像是真的認命了,他道:“你到底還想要什麼,說吧!
”
月池道:“其實沒什麼。
我隻是想讓你去勸勸濟農,接受亦不剌太師和滿都赉阿固勒呼的當衆效忠。
”
嘎魯一愣:“當衆效忠?
為什麼。
”
月池歎道:“我們是真為和平而來,你們怎麼就不信呢?
”
嘎魯眼中寒光一閃而過,他道:“真的嗎?
”
經過幾番拉扯,嘎魯似是真的信了月池的話,而他與濟農見面後,兩兄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很快,烏魯斯就願意配合了。
盛大的典禮在白節召開。
烏魯斯張開雙手,立在了大帳中央,任憑琴德木尼和侍女替他整理禮服。
琴德木尼明知他的順從是為什麼,卻仍故意詢問:“濟農這樣的和顔悅色,叫我心裡都有些不安了。
”
烏魯斯笑道:“我以前那樣對你,都是因為我不明真相。
如今,胡達和滿都赉阿固勒呼王願意在祭壇前,當着騰格裡和民衆的面宣誓對我效忠。
我當然能夠了解你們的忠心,不會再像以前那麼對你們了。
”
琴德木尼道:“那您之後,會向大汗祈求,與明議和,停止戰争嗎?
”
烏魯斯的聲音仿佛是從牙縫裡硬擠出來的:“這是肯定的。
這也是我額吉的心願。
”
琴德木尼故意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僵硬,心下暗笑:“那這就太好了!
”
烏魯斯簡直惡心地想吐,琴德木尼、亦不剌和滿都赉阿固勒呼。
他們以為靠這些花言巧語就能哄住他,簡直是在做夢。
等着瞧吧,他今日就在大典上,和嘎魯一起揭穿他們所有人的真面目!
他懷揣着這樣的信念,和琴德木尼一起步上了祭壇。
祭壇前已經樹立起了兩根高高的神杆,而神杆中的繩索上系上了五條彩色的經幡,上面繡上了各色梵文,正在迎風招展。
而火中的香木正在熊熊燃燒,帶着煙氣的香霧升騰而起。
丹巴增措就立在雲霧中央,一臉慈悲。
烏魯斯暗罵道:“騙子!
”
他心裡這麼想,面上卻帶着僵硬的笑意,和琴德木尼一起将馬奶和谷物撒在地上,虔誠地向上天祝禱。
而在祝禱結束後,他低低問道:“他們什麼時候向我宣誓?
”
琴德木尼道:“就在禱告結束後。
”
烏魯斯嘴角一翹:“那再好不過了。
”
當他起身轉過來時,現場爆發了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
他直勾勾地看向亦不剌和滿都赉阿固勒呼。
隻見他們對視一眼,忽然帶領大臣朝他跪下,還脫掉了帽子,将腰帶搭在了肩上。
這是蒙古族的最高禮儀。
烏魯斯一愣,都被他們搞蒙了,難不成宣誓效忠不是哄他出面的假話,而是來真的。
可這不可能啊,他們怎麼會這麼做。
正當烏魯斯驚疑不定時,亦不剌和滿都赉阿固勒呼接着齊聲道:“在騰格裡和佛主的見證下,我等誓死效忠尊貴的成吉思汗子孫,偉大的黃金家族成員——烏魯斯。
”
烏魯斯已經平複下來,既然他們要做戲做全套,這正合他的意思。
等他們宣誓之後,他就會當場宣布,他不日要返回汗廷。
看他們怎麼辦。
他正志得意滿間,忽然聽到了他們的下一句話:“而他也将奉上天與佛主的旨意,在此登上大汗的寶座。
他的尊号為恩和汗,即為草原帶來和平之人!
”
烏魯斯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他忍不住渾身發抖,他開始大叫:“什麼,不是的,我不要做汗!
我不要做汗!
”
可他的聲音,迅速被歡呼聲掩蓋。
人人脫下帽子,高舉腰刀,大喊道:“大汗萬歲,大汗萬歲,大汗萬萬歲!
”
同樣被掩蓋的還有嘎魯的聲音。
他面色鐵青,發出歇斯底裡的嚎叫:“李越,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
”
終于等到這一刻了。
琴德木尼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如同飽飲醇香的美酒。
野心在她的兇腔中劇烈地跳動。
烏魯斯曾經無數次誘惑她,隻要她跟了他,她的兒子就能做這右翼的下一任主人。
可他沒想到的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兒子。
丈夫和兒子的高高在上都是虛的,隻有她自己獨掌大權,才是實在的。
她招呼喇嘛道:“還不快把大汗和王子擡起來,他們是太高興了!
”
幾十個喇嘛果斷上前,将烏魯斯和嘎魯擡了起來,一路擡走,一路高高地抛向空中。
烏魯斯和嘎魯頭暈眼花,最後連叫都叫不出來。
琴德木尼的笑容就像嵌在臉上一樣,她對一頭冷汗的丹巴增措道:“大汗真是與民同樂啊。
您說是嗎?
”
丹巴增措忙笑道:“沒錯,沒錯,這可真是萬民之福啊。
”
月池一行在帳中,同樣也聽到了震天的歡呼聲。
他們正圍桌而坐。
桌子的中央放着的是金黃油亮、皮脆肉嫩的整羊背子。
鍋子裡則翻滾着噴香的涮羊肉和羊雜。
大大小小的碗碟裡放着皿腸、肉腸、羊肚包羊腦等紅食,以及潔白如雪的奶皮子、奶酪、奶酥等白食。
每個人的面前,還有腌酸菜做的包子。
董大聽到了這叫嚷聲,露出得意的笑容,他道:“遙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衆人面上都露出激動之色,他們齊齊道:“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隻有月池,她在了靜默片刻後,也舉起了酒杯。
她說得是:“願滿天和氣,太平有象。
華夏炎黃,萬年千歲。
”
此後,鄂爾多斯部舉行了長達數月的慶典。
人們互相敬獻白色的哈達,縱情歌舞,賽馬疾馳。
歡聲笑語,仿佛要直達天穹之上。
隻是,此地的歡樂到了其他部落,卻轉化為了陰霾。
汗廷之中,更是一片愁雲慘淡。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達延汗的目光陰狠,差點在将領察罕身上戳一個洞。
察罕也是一陣心驚膽戰,怎麼會碰到這樣的事,本以為是外部的叛亂,誰知竟然是父子相争。
他深吸一口氣道:“回大汗,最新的消息,烏魯斯濟農在鄂爾多斯部登、登基了……”
達延汗立刻看向了滿都海福晉。
滿都海福晉的心尖一顫,但她到底是一位足智多謀的女政治家,她立刻就恢複了鎮定:“濟農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是否有被脅迫?
”
她沒有意識道,自己眼中的期待仿佛都要溢出來了。
察罕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卻隻能道:“回禀大哈敦,這個臣還沒有查出來。
”
達延汗一腳踢翻了桌子,桌上的金銀器皿并同其中的奶食撒了一地:“你告訴我,誰能脅迫他,誰能脅迫他在那麼多雙眼睛下登基為汗!
”
滿都海福晉心驚肉跳,她道:“可其中一定有誤會。
大汗,烏魯斯是你我的親生骨肉,他是什麼樣的孩子,您應該很清楚。
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不忠之事。
”
達延汗的眼中閃過一絲猶疑,随即卻又果斷下來,他道:“即便他是受人利用,但大錯已經鑄成了。
由于他的愚蠢和無知,使得這場惡戰在所難免。
我不會再顧及他的性命。
”
滿都海福晉面色煞白,她頹然地坐回寶座,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她的眼中好像沁出淚水,可轉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緩緩阖上眼,輕聲道:“為了大局,我當然會支持您的決議。
”
一直不敢開口的索布德公主終于按捺不住了,她驚道:“什麼,怎麼能不管烏魯斯,他是您和大汗的兒子啊。
”
達延汗的面容冷硬:“他如真是我的兒子,黃金家族的子孫,就應該在被俘虜時自我了斷,而不是做出這樣的悖逆,使得好不容易統一的國土因此而分裂!
大哈敦,這都是你的過錯。
”
滿都海福晉心如刀絞,她道:“我隻是想讓孩子們都立起來,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
達延汗冷冷道:“你究竟怎麼想的,我們心裡都明白。
你還有身孕,最近就不要參與政事了,安心養胎才是最重要的。
”
滿都海福晉一驚,達延汗卻已經下令:“來人,将大哈敦和公主帶回斡耳朵去休息。
”
随着他一聲令下,帳内湧入十七八個蒙古武士,并且還都是生面孔。
索布德公主驚慌地起身:“大汗,您這是要做什麼。
額吉對您的恩情,您都忘了嗎?
”
那個欠債的人,往往最惱恨别人提起這樁債務。
他道:“我當然沒有忘,正因如此,我才要你的母親好好保重。
”
滿都海福晉臉上爬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眼中盡是疲憊。
她想流淚,最終卻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謹遵您的命令。
”他未必不知道真相,他隻是想找一個由頭,徹底将她打倒。
達延汗心頭閃過一絲不忍,但他随即又想到了她心中的野望。
不能再放縱她了,隻要她以後安分守己,賢惠大度,他一樣會保證她後宮之主的地位。
但是現下,他必須得拔掉她身上的所有獠牙。
滿都海福晉滿懷後悔和怨怼回到了自己的金帳中,很快,她就得知了一個更讓她悲怆的消息。
達延汗用她病重的消息将大兒子圖魯召回,并将他軟禁了起來。
達延汗對外宣布的是,滿都海福晉因為勸說大汗,外派濟農,而惹出這樣的禍事,心中萬分歉疚,以至于一病不起。
而大王子圖魯聽說母親的病情,于是趕回到母親的床榻前盡孝。
索布德公主十分惱火:“烏魯斯被人利用,為什麼要把我和圖魯都關起來。
我們又沒有犯錯。
”
滿都海福晉悲哀道:“大汗是要将我們都控制起來。
他覺得,烏魯斯的事,是我有意造成的。
”
索布德公主這時才回過味,她道:“什麼,不會我們也要被牽連吧。
”
滿都海福晉沉吟片刻道:“讓我靜靜,這一切都是,嘎魯……”
滿都海福晉在養胎期間,渾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達延汗雷厲風行地軟禁了滿都海福晉和大王子圖魯後猶覺不足。
惡劣的天氣導緻他不能遠征,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其他方向。
大戰在即,必須維持後方的忠誠。
他開始清洗,跟随滿都海福晉“筚路藍縷,以啟山林”的老臣被一個個打倒。
以金帳為中心,掀起了一陣腥風皿雨。
而這場争鬥,甚至蔓延到了民間。
達延汗下令,要徹底清除喇嘛教在草原上的餘毒。
于是,一場大恐慌開始了。
塔娜是一位被搶婚的婦女,她原本有了心愛的未婚夫,卻在草原上被人搶走,強暴。
盡管已經誕下孩子,但她心中對自己的丈夫,乃至整個家庭都充滿仇恨。
于是,她悄悄在公爹的帳篷内藏了一尊小佛像,然後再去向汗廷的軍隊舉報。
果然不出她所料,小佛像成為了鐵證,禁锢她的家庭因此而破滅。
紮那是部落中的好吃懶做之人,他欠了許多外債卻不償還,所以被大家厭棄。
在聽說大汗要捕捉喇嘛信徒後,他靈機一動,聯合其他閑漢,去栽贓嫁禍他富裕的鄰居。
他的鄰居因此被抓走,紮那得以瓜分到了一筆豐厚的财産。
吉仁台是一個頑皮的孩子,他因為被同伴欺負,所以産生了要出出氣的念頭,他将喇嘛曾經住在同伴家的事情傳揚了出去。
他的同伴一家都被抓走審問,生死未蔔。
這隻是最底層的鬥争,更讓人畏懼的是部落間的厮殺。
到了冬日,物資比什麼都要寶貴。
草原上時常發生厮殺搶奪時事件,但如今部民們找到了更便捷的方法。
草原有不少部落都收容了喇嘛。
而其中一個部落在上繳完稅收後,一貧如洗,整個部落都陷入饑寒之中。
部落首領于是動了歪心思,他找來汗廷巡查的武士,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以奉命清除餘孽的名義,闖進了一個營地中燒殺搶奪。
所得的财物,大半獻給了汗廷的武士,一小部分來供他們過冬。
賽罕部落也面臨了相似的狀況。
察哈爾部早就希望吞并這些不願歸附的雜居部落來增強自己的勢力。
恰好有天賜的理由擺在他們面前,他們得到達延汗的許可後,就向這些零星部落宣戰。
反抗者和信徒就地格殺,漢人一律沒為奴隸。
察罕希望能更進一步,他在得知達延汗對滿都海福晉的忌憚後,去揭發了滿都海福晉的外甥格爾斯的家人。
整個汪古部因此被清洗。
察罕也得到了擢升。
一時之間,汗廷中人心浮動,他們似乎找到了上升的密碼。
在這個權力對普通民衆來說向來稀缺的社會裡,以“喇嘛餘毒”罪名來惡意中傷他人成了普通人的一種突然可得的權力。
對害怕受到迫害的人,它提供了一塊盾牌;對想得到好處的人,它提供了獎賞;對妒嫉者,它是一種補償;對惡棍,它是一種力量;對虐待狂,他則是一種樂趣。
【1】
英武的草原之王,他熟谙的是征服的武力,卻對這種精細的統治之道隻是一知半解。
他甚至開始為如此多的信徒和奸細而恐懼憤怒,他已經可以笃定,喇嘛教能夠在草原上這樣蔓延,離不開滿都海福晉和她手下之人的縱容。
這讓他的疑心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采取的手段也更加暴烈。
這帶來的是,當然是惡性循環。
嘎魯的駐地,賽汗部落遺留的牧民開始逃竄。
他們一部分去了明廷的地界,一部分則往鄂爾多斯高原進發。
這樣的情況在各個部落都有發生。
牧民們本來就是逐水草而居,既然在這裡活不下去了,他們當然要換一個地方居住。
新任的大汗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而永謝布部與鄂爾多斯部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他們開始到處招攬人馬,充實自己的力量。
濃重的黑暗席卷了草原。
就連打開魔盒的“潘多拉”本人,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樣一個無法挽回的地步。
她對外部情況的掌控力也大不如前,因為她的咳疾又複發了。
月池面白如紙,擁着被褥,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角都有淚花湧現。
時春将溫熱的馬奶遞于她,她隻抿了一口,就覺難以下咽,擺擺手示意不喝。
時春看得焦心不已,她問道:“究竟是什麼症候?
”
丹巴增措愁眉苦臉道:“還是舊疾。
”
月池長歎一聲:“都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