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玄不了解小鹿。
在他眼裡,二十出頭的小鹿就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這個,是陽陽送給你的禮物,他知道自己有個姐姐非常的開心,于是就畫了這幅畫。
”
朱景玄說着,夠着手,從後排座椅上拿過一張畫遞給小鹿。
那是一幅簡筆畫,畫風顯得稚嫩。
畫面上有兩個人,是朱晨陽和小鹿,他們手牽着手,笑得特别開心,在他們身後,是一望無際的花園,各種花兒開得非常的鮮豔。
小鹿接過那幅畫,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
“我媽還在等我,先走了。
”
她拉開車門,快步就下了車。
朱景玄趕忙拉開車門也跟了下來,他小跑着追上小鹿的身影。
“小鹿,周末你有空嗎?
陽陽說想去動物園,到時候你能不能陪他一起去?
”
“到時候再說吧。
”
小鹿沒有給他一個準話。
朱景玄略微有些失望,但他擠出了一抹笑,“好,到時候我提前聯系你。
”
小鹿快步消失在醫院門口,等她出現在蓉姐的病房時,周楚承也在。
半個小時之前,周楚承就來了。
蓉姐讓他調查朱景玄的事兒,他很快就查出了一點眉目。
這個朱景玄在小鹿出生不久,就出軌了。
而他出軌的對象,就是餘玲玲。
這個餘玲玲算是半個富家千金,她是獨生女,父親有個很小的面粉廠,朱景玄當時就在這個廠裡做業務代表。
也不知怎麼的,一來二去,他就跟餘玲玲勾搭上了。
當時,他已經結婚,而且有了孩子,這事兒廠裡的人都知道。
等他跟餘玲玲的事兒傳開時,餘玲玲肚子裡已經有了朱晨陽。
朱景玄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蓉姐提了離婚,火速與朱玲玲閃婚,成了面粉廠的女婿。
因為這層關系,他如魚得水,很快在業界混出了名堂,後來,他又借着房地産那波風浪,發了一筆橫财。
于是轉型到建材行業,做起了建材生意。
現在,他旗下有一家規模不小的建材工作,生意做得也算是風生水起。
按理說,他混到這種程度,絕不會再回頭跟蓉姐母女聯系。
可是,就在兩個月前,朱晨陽被查出了白皿病,需要換骨髓。
朱景玄找了不少關系,配型一直不成功。
于是乎,他就想到了小鹿。
這個親生女兒,絕對是配型的最佳選擇。
當周楚承将調查的結果告訴蓉姐的時候,蓉姐大驚。
“三少,你可千萬别讓他得逞,小鹿是我的病根子,我絕對不能讓她出任何事。
”
蓉姐擔憂極了。
周楚承點了點頭,“蓉姐,您放心吧,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小鹿的。
”
蓉姐靠在床頭,可還是心有餘悸。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朱景玄的脾性,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上天入地也會想辦法得到。
現在為了救他的兒子,他既然把主意打到了小鹿的身上,又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三少,求求你,馬上帶小鹿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
蓉姐害怕極了,她抓住周楚承的手祈求道。
這種情況,周楚承隻能選擇答應。
“好,我答應您。
”
小鹿推門而入的時候,蓉姐正抓着周楚承的手,臉上挂着淚,樣子滿是祈求。
“周楚承,你對我媽做什麼了?
”
小鹿一怒之下沖了過來,單手就封住了周楚承的喉嚨。
他明明可以躲閃開來,但是在她面前,他卻什麼都沒有做。
“小鹿,你快松手,不可以對三少這麼無禮。
”蓉姐伸手去拽小鹿的手。
小鹿的眼眸裡卻有殺氣。
周楚承保持着沉默,一個字都未說。
“滾!
”
她終于松了手,沖周楚承厲聲喝道。
“蓉姐,我改天再過來看你。
”
周楚承的脖頸上已經泛起一圈紅,剛才小鹿下手太重了一些,可他卻隻是将衣領往上拉了拉,遮掩住紅色的印痕。
周楚承沖蓉姐點了點頭,又深深地望了望小鹿,然後掉轉身就出去了。
他一走,蓉姐斥責的聲音就響起了。
“小鹿,你明知道三少對你的心思,你幹嘛還要這樣對他?
他是什麼身份的人,肯對我們母子這麼照顧,咱們要懂得感恩。
”
蓉姐苦口婆心的話鑽入小鹿的耳朵裡。
她卻覺得分外的刺耳。
“要感恩,你感恩就是咯,我憑自己的本事吃飯,幹嘛要感恩這個感恩那個?
”
她一屁股坐下來,抓起床頭櫃上的一個蘋果,小口地啃着,臉上寫滿無所謂的表情。
蓉姐有些怒其不争,“到底要什麼時候,你才會長大啊?
”
“長大有什麼好的?
”小鹿接了一句嘴。
母女之間,不見面的時候,總是想念,可是隻要見了面,就像是冤家,一天不鬥嘴就會不舒服。
蓉姐沒心思跟小鹿繼續鬥嘴,“我過幾天就出院了,你也趕緊走吧。
”
她故意用這樣的方式,想把小鹿趕走。
“去哪兒?
我這次回來了就沒打算再走了,你不是一直說想我嗎?
我已經跟周總說好了,再也不離開你一步。
”
小鹿故意說道。
“你留我身邊做什麼?
你是能幫我做飯,還是能幫我洗衣?
這麼大一個人了,戀愛不談,婚姻不結,成天就知道氣我,你還是走了的好,我去跟周總說。
”
蓉姐說着,就要從病床上下來。
小鹿也不去攔,她知道她媽的性子。
雷聲大,雨點小。
果然,蓉姐走到病房門口,又折返了回來。
“三少喜歡你,你到底怎麼想的啊?
”
蓉姐站在小鹿的身前,再次問道。
“沒怎麼想。
”
小鹿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架勢。
“哎。
”蓉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伸出巴掌就要朝小鹿打,“都是我慣的你,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她每次動手打小鹿,也隻是虛張聲勢,巴掌舉得高高的,但是落下的時候,卻沒什麼力道。
其實,就算是她用力去打小鹿,小鹿也不會覺得疼。
不過,她既然做出動手要打小鹿的架勢,小鹿自然要配合蓉姐,做出要躲的架勢。
就在那一刻,那張畫從小鹿的兜裡掉了出來。
落在地上,發出輕微卻沉重的聲響。
“這是什麼?
”
蓉姐立刻發現了那幅畫,她彎腰馬上拾撿起來。
小鹿意識到了,趕緊去搶,但這一次,她卻晚了蓉姐一秒。
蓉姐攤開,畫上是個小男孩牽着小女孩的手,上面還寫着一行字,陽陽和姐姐。
看到這幅畫的瞬間,蓉姐全明白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小鹿,一雙眼如同銅鈴似的。
那隻攥住畫的手,青筋暴露,每一根手指都在顫抖。
“你去見他們了?
”
她的聲音并不重,但是穿透力極強,鑽入人的耳朵裡,讓心格外的壓抑。
紙包不住火,小鹿本來想瞞着蓉姐,但是現在瞞不住了。
“嗯。
”
她耷拉着腦袋,悶聲應道。
“啪!
”
小鹿的話音剛落下,蓉姐就舉起了手,掄起的巴掌,重重地搭在了小鹿的臉上。
長這麼大,她打過小鹿無數次,但從未有一次,像現在一樣使出了這麼大的勁兒。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不準去見他們,你為什麼不聽?
怎麼着,我這個窮光蛋的媽,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是不是?
他是給了你多少錢?
還是跟你說了多少軟話,你這個賤骨頭,這麼快就原諒他呢?
”
蓉姐用盡全身的力氣怒吼道。
她的聲音在顫抖,嘴唇也在顫抖,就連那顆即将奪眶而出的淚珠也在顫抖。
“既然你那麼想要跟他相認,好,從現在開始,你沒我這個媽了,你去跟着他吧。
我這輩子白吃那麼多苦,将你拉扯大是我犯賤,我怎麼就養你這麼隻白眼狼?
”
蓉姐怒罵着。
病房裡很安靜,安靜的隻能聽到蓉姐無力的罵聲。
她拼盡全力地罵着,小鹿不擡頭,就保持着那個坐姿。
她臉上被打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心也是。
“你給我滾,滾啊!
”
蓉姐一把抓住小鹿的胳膊,用力地将她往外拖拽。
她不反抗,任憑蓉姐将她從病房裡推了出去。
不解釋,是小鹿一直以來的特點。
在她的世界裡,言語是多餘的,她甯願做,而不是說。
所以,當她被自己的親生母親誤會的時候,她沒有選擇解釋,而是沉默了。
病房的門很快從裡面反鎖住了,蓉姐在裡面嚎啕大哭,小鹿就站在門口。
她沒有離開,隻是紅了眼圈,淚水始終都沒有滑落。
小時候,有人會告訴我們,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是到了長大才會明白,好的工作,可以通過努力得到,賺更多的錢,是可以通過努力得到。
而原生态家庭帶給我們的創傷,卻是怎麼努力也無法抹去的。
一直等到病房裡平靜下來,小鹿這才起身往外走。
住院部的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那雨從天而降,又密又急,像是下進了小鹿的心裡。
她穿過人群,像是看不到在下雨似的,義無反顧就走進了雨裡。
可她剛走沒幾步,頭上突然就意外地多了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