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的各種祭祀典禮終于結束。
令人驚奇的是,徐敬真和張嗣明的案子一直沒有半點動靜。
雖然風聲早已走漏已經有了不少人知情,但是朝堂上下就像是什麼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靜得出奇。
薛紹的人一直盯着該盯的人,但最近幾日再無有價值的情報,武承嗣等人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動作。
薛紹私下找過索元禮刺探情況,他居然一無所知。
就連上官婉兒,也沒有從宮中打探到任何一點與此案相關的信息。
這太反常了!
就這樣一連就過了十多天,連太平公主都攜家回到了洛陽,仍是一切風平浪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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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有點埋怨薛紹,說你隻是參加一個郊祀,往返十日總該足矣,怎麼一待就是大半月?
你不在的話,我們這些人遊玩能有什麼意思呢?
薛紹就把徐敬真的事情告訴了她,說現在情況太過反常,很有可能是暴雨前的寂靜。
我肯定要親自盯在洛陽,不能走開啊!
太平公主也吃了一驚,意識到此事肯定非同小可。
别的不說,光是知情的就已經有魏元忠、格元輔和張光輔這些人受到了牽連。
魏元忠可是薛紹和太平公主一同力挺的洛陽新貴,夫妻倆還指望着他前途無量、早日入主中樞。
要是被這件案子給整了下去,豈不是雞飛蛋打損失慘重嗎?
于是太平公主決定發揮一下自己特殊身份的優勢,親自進宮一趟,當面去找女皇探聽一點消息。
她特意挑了一個公休之日女皇得閑的時候進宮,還帶上了長子薛麟玉和兩個女兒一同進宮,就當是回京之後例行去給母親請安。
為了掩人耳目避開嫌疑,薛紹都沒有随行同去。
太平公主挑的這個進宮的日子可算是不巧了,武則天剛好在這一天召集了武承嗣、武三思、武攸甯等等七八個身居高位的武家子侄,一同進宮議事。
太平公主一見這陣勢就心中一緊,今天武家的這個“家庭會議”顯然開得十分保密,除了武家人再無閑雜在場,連上官婉兒和庫狄氏都未能入内。
沒辦法,太平公主自己也隻能在殿外等候。
為了打發時間,她把庫狄氏與上官婉兒一同拉到禦花園裡坐下閑談起來。
兩位禦正一人抱着一個太平公主的女兒逗玩,倒也樂呵。
偏就薛麟玉這個野小子閑不住,他又開始在花圃樹叢間穿來穿去了,惹得兩個奶媽追在他身後趕,累得氣喘籲籲。
武家人的這個會開了很久,太平公主聊天都聊到了累了,也沒見結束。
這時,從議廳的後門走出了一個人來,身材矮小但步伐很快,仿佛還帶着一身怨怒之氣。
經過一個拐角的灌木花叢時,薛麟玉剛好從路中穿了出來,像個泥猴似的張牙舞爪對着那人嗷嗷的怪叫。
小家夥在家裡玩慣了這樣的惡作劇,扮鬼吓人。
不料那個矮小男子大怒,一把就将薛麟玉推翻在地摔出好遠,并怒喝:“哪來的野種,活得不耐煩了!
”
這下可就捅着馬蜂窩了。
薛麟玉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當然是大哭,近旁的奶媽吓得大叫慌忙來扶。
驚動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等人,她們一同急忙跑來。
矮小男子意識到自己好像是闖禍了,慌忙拔腿就跑。
但眼前蓦然兩道疾影一閃,齊刷刷的一對兒美人擋在了他身前。
他不由得眼前一花,兩人怎麼一個模樣?
沒等他這個念頭落定,并蒂琳琅左右上前一把将他扭翻在地,拎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
太平公主幾時見過,有人敢于欺負自己的寶貝兒子?
!
她頓時氣炸,像一隻憤怒的母獅那樣沖到那人面前,不由分說的左右開弓就是兩個大耳刮子。
“武懿宗,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煩了!
!
”
身邊衆人無不大驚失色,原來眼前這個獐頭鼠目的矮小男子,竟是河内郡王武懿宗?
!
更讓他們驚詫萬分的是,太平公主的聲音都變了,變得像是一個走火入魔的瘋狂之人,不顧一切就要親手撕碎眼前這個欺負了薛麟玉的混蛋!
是親手!
她都沒有下令叫琳琅動手,刷刷刷的耳刮子不停的落在武懿宗臉上,把他打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都暈乎了!
“你竟敢打我?
”
“我是河間郡……”
“打的就是你河間郡王武懿宗!
!
”太平公主的滔天怒焰無可收拾的狂暴發作了,一邊打一邊怒罵,“就憑你這條豬狗不如的東西,也敢在本宮面前叫嚣?
!
”
叭、叭、叭!
三個大耳光!
武承嗣這下不敢叫了。
想躲,但是又被琳琅逮住,根本動彈不得。
“本宮打你怎地?
!
”
叭、叭、叭!
“殺你又能如何?
!
”
叭、叭、叭!
“在本宮眼裡,你就是一個連畜生都不如的賤奴!
”
叭、叭、叭!
!
“本宮……本宮!
氣死我了!
!
”
叭叭叭叭叭叭!
!
……
近旁倒是有禦林軍跑來,但是見到這副情形誰敢上前?
琳琅都有點吓呆了,“殿下,你的手流皿了!
”
“可恨!
這豬狗的臉皮竟然如此厚實!
”太平公主越發憤怒,一記暴怒的粉拳就打中了武懿宗的眼眶。
“啊――”
這一記慘叫,可算是響徹了長空。
“太平,還不住手!
!
”
一記怒喝從身後傳來,太平公主轉身一看,武則天和武承嗣等人全來了。
“娘!
”太平公主放聲哭号的奔到了武則天面前,抱着她的腳就痛哭起來,“現在究竟是什麼世道了?
我的寶貝兒子、你的好孫兒麒玉,都能在皇宮裡被人毆打了!
”
“什麼?
!
”武則天的聲音鬥然一擡,憤怒的看向了武懿宗。
武承嗣等人吓得整齊後退一步,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吱聲。
“陛下、陛下,臣……臣冤枉啊!
”武懿宗被打腫了一隻眼睛,跪着亂叫。
“玉兒,你過來!
”太平公主招手喚道,“告訴陛下,是不是這個人打你?
”
看到太平公主哭成這樣,薛麟玉哭得更兇。
他一邊大哭一邊指着武懿宗,“他打我,他罵我是活得不耐煩了的野種。
他還把我推到地上,摔得可疼了。
外婆你看,嗚嗚……!
”
正值春末夏初薛麟玉的衣衫穿得挺薄,小胳膊肘兒擡起一看,果然摔破了皮在流皿。
武則天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武承嗣等人也鬥然瞪大了眼睛,同時變作六神無主!
――這事要讓薛紹知道了,那還了得?
!
“我的兒啊!
”太平公主這下真是傷了心了,張嘴就去吸薛麟玉的傷口,然後抱着他哭了個歇斯底裡傷心透頂!
“來人!
将武懿宗拿下!
”武則天大喝一聲,“華陽拟旨,削武懿宗一切官爵貶為庶民,流放三千裡,即刻譴送離京!
”
“啊?
!
!
”
武承嗣等人大驚失色,這可是僅次于死刑的重度處罰了!
他們慌忙圍上前來,跪成一片開始求情。
“陛下開恩哪!
”
“懿宗也是一時失察糊塗,方才犯下大錯。
”
“陛下饒命啊!
”武懿宗自己也爬上了前來拼命求饒,“罪臣并不認得世子,實屬無心冒犯哪!
”
馬上,武懿宗又對着太平公主和薛麟玉磕起了頭來,拼命的求饒。
太平公主雖是一直哭着,心中多少也有一點吃驚:方才我實在是激憤難當,這才出手打他。
就事論事,連我都沒想過要借題發揮整垮武懿宗,母親更是沒有必要小題大作。
這其中,莫非還有什麼别的情由?
“朕意已決!
”武則天大怒,“再敢求情者,與之同罪!
”
武承嗣等人可就傻眼了,隻好通通閉了嘴,站起身來閃到了一旁。
武則天親自抱起了薛麟玉轉身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哄着,“玉兒不哭,外婆帶你去治傷,給你饴糖吃行嗎?
”
薛麟玉撇着嘴,眼淚未幹抽抽噎噎的道:“外婆,我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
你幫我打那個壞人給我報仇,我就不會哭了。
”
武則天腳下一頓,“廷杖三十,打完再流放!
”
武懿宗一下就癱坐在了地上,眼睛都直了。
三十廷杖,這真是能打死人的!
就算不被打死,棒瘡在身又哪裡走得完三千裡流放之路?
必然走在路上啊!
武承嗣等人再也不敢吭聲,一個一個默默的走了。
太平公主走在武則天身後,卻是足足愣了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她心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母親正在大力培植武家勢力,怎會突然如此狠心自斷一臂?
回到殿内,薛麟玉果然就不哭了。
連禦醫給他洗傷敷藥他都死死的咬牙忍住,吭都沒有吭過一聲。
武則天就笑了,“像他爹。
”
“娘,他明明長得更像我一點。
”太平公主既心疼又憐愛的看着薛麟玉,舐犢情深溢于言表。
“我是說,他的性子像他爹。
”武則天仍是笑着,說道,“聰明又堅韌,還挺有男子氣概!
”
“外婆,你不要老是誇獎我,我會驕傲的。
”薛麟玉一闆一眼的道。
“你瞧瞧,你瞧瞧!
”武則天大笑,“連說話的腔調都跟他爹一模一樣!
”
太平公主又好氣又好笑,輕輕在兒子的屁股蛋上拍了一下,“不許跟外婆貧嘴。
還有,外婆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你得稱呼她――陛下!
”
“噢!
”薛麟玉像模像樣的點頭,“孩兒知道了,太平公主殿下!
”
“哎喲,你個小不點玩藝兒,還消譴起你娘來了!
”太平公主真是氣樂了,揚起巴掌又要揍人。
“不許打!
”武則天臉一闆,“他可比你小時候聽話懂事多了,多可愛的孩子呀!
你要打他,朕就打你!
”
太平公主哭喪起臉來,“你們全都欺負我!
”
“别嚎了。
”武則天拉過太平公主的手來,眉頭一皺,“看看,都腫了。
還破了皮流了皿。
”
“娘,好疼!
”太平公主撇着嘴,“那個賤奴生了嘴滿的暴牙,把女兒的手都磕傷了!
”
“住口!
”武則天輕斥了一聲,“堂堂的公主出手打人,成何體統?
還一口一個賤奴。
他再不濟也是你娘的侄兒,是你的表哥!
”
“女兒知錯了。
”太平公主低下頭,小聲道,“但是娘,如果你看到有人打我,你又會怎樣?
”
“……”武則天一時竟然無語以對,輕歎了一聲,“稍後叫禦醫也給你治一下手。
回去之後記得好生對薛紹解釋,莫要再将此事鬧大。
明白嗎?
”
太平公主一臉苦色的輕輕點了點頭,心中卻是一陣解恨的快意:打死你個賤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