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廢,驚天動地!
薛紹可以想像現在朝堂之上是何等的風起雲湧,人心惶惶。
△↗頂頂點小說,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朝堂之上,很少會有人特别注意到薛紹——這個階下囚。
武則天在這時候緊急召見薛紹,無疑就像是玩了一個“燈下黑”。
範雲仙準備得很充分,他用一輛宮中女眷出行專用的紹車,把薛紹從羽林衛鎮守的北衙玄武門帶進了皇宮,然後換乘龍舟劃入了凝陰池皇家園林湖泊裡。
武則天就在這個不起眼的湖心島上,等着薛紹。
周遭除了範雲仙選派的一些心腹軍士和武則天的貼身侍婢們,再無閑雜之人。
薛紹上了島,遠遠就看到武則天高站在凝陰閣的望仙亭台之中。
湖面有風,吹得武則天的一身宮廷盛裝衣袂飄舞。
遠遠看去,她就像是站在雲端俯視蒼生睥睨天下。
薛紹見到這一幕,心中隐隐道:廢黜了李顯這個兒皇帝,屬于女皇武則天的時代恐怕就要正式降臨了!
薛紹踏着階梯,一步步的走上望仙台。
武則天轉過身來,看着薛紹一步步走來。
薛紹感覺,武則天的兩道眼神,有如實質一般落在自己的身上。
此刻,她的心裡一定想了很多。
薛紹無法一一去猜,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武則天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候召見自己,必有深意必有遠謀。
“臣薛紹……”
“免禮。
”不等薛紹行完禮,武則天一拂袖,“少帥請坐。
”
薛紹微微一怔,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武則天稱呼自己為“少帥”。
就連太平公主,都從未這樣叫過。
“臣謝座。
”薛紹知道現在不是虛談禮儀的時候,于是坐下。
既無酒水茶點也沒絲竹音樂,武則天把所有的閑雜人等都摒退了,亭中隻剩他二人。
“想必少帥已經知道,皇帝已經被廢。
”武則天開門見山,表情凝重。
薛紹眉頭微銷,“臣知道。
”
“你有何想法?
”武則天問。
薛紹心中一緊,這個問題,問得誅心!
——我如果回答皇帝該廢,那豈不是有負先帝所托,是為不忠?
我如果回答皇帝不該廢,豈不是擺明了和武則天及裴炎為敵?
“嗯?
”武則天發出了一記鼻音,以示追問。
薛紹不動聲色,拱手拜了一記,說道:“臣擁護太後的決定。
”
武則天面無表情,仿佛是在期待下文。
“但是,如果這是裴炎的決定,臣不擁護。
”薛紹說道。
武則天問道:“為什麼?
”
“先帝遺诏,太後顧命裴炎輔政,軍國大事有決者問太後。
”薛紹說道:“裴炎是臣子,他廢帝就是犯上作亂。
太後既是皇帝的生母,又有先帝遺诏欽命的軍國大事黜置之權,皇帝如果不肖,太後廢之既屬情理之中又在權力之内。
”
武則天輕籲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笑了。
雖然薛紹說的是一通大家都知道的廢話,但是無形之中表明了他的立場和态度——在太後和裴炎之間,他選擇擁護太後!
這很重要。
現在皇帝沒了,朝堂之上必然出現太後與裴炎兩強并立的局面,兩人可謂勢均力敵。
現在,執掌十萬大軍之兵權的朔方軍少帥薛紹支持誰,勝利的天平就很有可能向誰那邊傾斜!
武則天在後宮和朝堂之上經曆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她遠比裴炎這個純玩粹靠玩竿子出身的宰相,有着更加豐富的鬥争經驗,她更加懂得權衡利弊審時度勢。
此刻薛紹心中甚至有了一個猜測,會不會是太後唆使裴炎組織人彈劾我,她表面上也提供了助力(比如派千騎協助禦史台去拿人),這使得裴炎和我徹底決裂,然後她又暗中保護我、争取我呢?
這個猜測,或許隻有裴炎才會知道實情。
但是薛紹肯定不會去問。
如果武則天真的這樣做了,薛紹一點都不會吃驚。
政治場上,沒有永恒的敵人和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
如果連這樣一點腹黑和手腕都沒有,那她就不是黑山老妖了!
“如今朝局動蕩國家正當用人之際,薛少帥,你應該肩負起一定的責任來。
”武則天話鋒一轉,說道:“禦史台彈劾你的十六宗罪,我看多數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情。
你能辯解的就辯解,不能辯解的就認罪便了。
值此關鍵時刻你要着眼于大局,不要在一些細節之上與人争執不下。
這個案子不能一拖再拖,必須盡快結案!
”
薛紹眉頭一皺,“太後的意思,是讓禦史台按‘八議’之法給我減刑定罪?
”
“沒錯。
”武則天說道:“除了十惡不赦之罪,皆可以按八議之法來議定你的罪行。
你在河北立下了那麼大的軍功,用來抵償那一點小小的罪過綽綽有餘。
其中若有關乎于你的名聲的控訴,你自己盡量辯解推禦掉。
隻有一事,有人告你私藏了白鐵餘留下的那一尊大金佛,或有不軌之心。
這件事情,稍稍有一點敏感和難辦。
”
薛紹笑了,“不瞞太後,大金佛曾經确實是在我的手上。
但是現在,它已經變成了十萬朔方軍将士的穿腸之物。
”
“你把它拆缷融化,變賣成了軍饷糧草?
”武則天好奇道。
薛紹點頭,“十萬張嘴要吃飯,那麼多的馬匹要喂養,臣沒這個家底啊!
”
“那不算事。
”武則天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針對大金佛一事,本宮已經給你想好了解決的辦法。
”
“哦?
”薛紹有點好奇。
武則天微然一笑,“到時你就對禦史台的人說,你早就暗中派人把大金佛送到了長安,交付到了本宮手中。
”
薛紹心中一亮,随即就笑了,點頭。
這就叫,投之以李,報之以桃。
薛紹願意給武則天提供助力,武則天也就伸手幫薛紹一把。
雖然薛紹不會真的因為區區一尊金佛而倒大黴,但武則天通過她的這一舉動,完美的表達了她“合作”的誠意。
“太後,那萬一禦史台要查看大金佛呢?
”薛紹故意問道。
武則天笑了一笑,“本宮雖然不富,但一尊金佛還是鑄得起。
”
薛紹釋然了,好嘛,果然是準備充分——都已經把應付查案的赝品準備好了!
薛紹轉念一想,大金佛的事情真要追查起來,還會牽扯到武懿宗那個傻逼玩藝兒。
武則天這麼做也算是一箭雙雕吧,既拉攏了我,又保護了武懿宗。
“如果不出所料,明天禦史台就會對你進行審問。
”武則天說道,“本宮已經催促過禦史大夫韋思謙了,讓他務必盡快結案。
最遲後天案子必須了結,然後你官複原職。
”
薛紹點了點頭,心想“官複原職”這四個字可是内有玄機,我是右衛大将軍兼夏州都督,算起來現在鎮守長安城外的十萬野戰軍,也就是黨金毗和郭大封所部人馬,也在我的管制之下。
如果我在這時候官複原職,那就意味着——整個長安都将都被我控制!
!
裴炎還能調皮麼?
思及此處,薛紹不禁吸了一口涼氣,武則天真是太老謀深算了。
從派出上官婉兒将我攔下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計劃就已經做到了讓我官複原職的這一步。
——陰謀與陽謀環環相扣,步步玄妙天衣無縫!
專玩筆竿子的裴炎,不過是一介心中充滿了儒家理想主義思想的書生,哪能是她的對手呢?
雖然他們二人還沒有正式開戰,但是薛紹心中已經認定,裴炎必将死無葬身之地!
“非常時期,本宮就不多留你了。
”武則天說道,“你即刻回府,就當你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明日,禦史台開審。
”
“好。
”
薛紹也不多言,起身拱了一下手,就準備走。
“請稍等。
”武則天也站了起來,走到薛紹身邊,微微一笑,語氣柔和的說道:“你的事情,太平知道麼?
”
薛紹點了點頭,“知道。
”
“那她豈不是很擔心?
”武則天問道。
薛紹本想說“她沒什麼可擔心的”,但話到嘴邊心中一思索,卻是說道:“殿下,确實很擔心我此行有所閃失。
幾次三番,阻止我來長安。
如今幸得太後搭救,臣才能确保安然無恙。
此番恩德,臣感銘肺腑!
”
“少帥言重了。
”武則天笑了一笑輕歎一聲,說道:“太平,仍是這般小孩子心性。
等事情完結,你盡快給太平捎個信報個平安去,免得她提心吊膽。
”
“是!
”
“去吧,一路好走。
”
薛紹不再多言,走了。
一邊走,他一邊心中想道:我可不能讓她覺得,我早就猜中了一切,知道自己一定會平安無事……我得表現得我們夫婦二人都很無助很緊張,特别感激她的“搭救”之恩才行。
萬一讓她覺得我“料事如神”、“兇有成竹”可就不好了。
不然的話,等扳倒了裴炎,我就會成為她眼中的頭一号勁敵!
——還是一個,比裴炎更加厲害的勁敵!
稍後,薛紹依然乘坐那一輛紹車,離開皇宮回到了太平公主府。
薛紹回到府裡,一切正常。
程伯獻說,在薛紹離開的期間沒有任何一個人來訪。
薛紹籲了一口氣,心想時局緊張風聲鶴唳,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無暇他顧。
此刻表現得相當活躍的人,也都是圍在裴炎的身邊等着瓜分勝利的果實。
也不知道裴炎他想過沒有,靠着“廢立皇帝”賺來的這顆果子,他就算吃得下去,卻能消化得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