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衛士們分散到樹林各處,每火有兩隻号角,現在十幾隻行軍号角準備就緒。
薛紹仿造三國演義裡張飛在長阪坡的做法,叫人砍了樹枝挂在馬鞍上,稍後号角聲一起就騎馬在樹林裡奔騰,做為疑兵。
所有人的行動非常迅速,一則訓練有素,二則時間緊迫。
每一秒都有百姓的性命在喪失。
前方人馬離此不過三百米,百姓在倉皇逃遁,後面的突厥兵在瘋狂掩殺。
追得最近的幾個人已經沖進了百姓人群中,手裡刀落像砍瓜切菜一樣,人頭與肢體亂飛,皿液噴濺慘叫四起。
每個唐軍将士的眼睛都像是要噴火了,但大家沒有輕舉妄動,等着況三刀的号令。
況三刀就站在薛紹的身邊死盯着前方,面目依舊猙獰,眼神寒涼如冰,手裡握着一個騎兵号角。
“眼前此景,座談客可以想出一百個計策;但真正面對這樣的情景,一般人心裡早已是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
就算是我帶的這些沙場老兵,也隻會聽令行事。
”況三刀沙啞的嗓音低沉的響起,顯然是在對薛紹說話,“你絕對不是一般人。
若非身經百戰曆經無數生死,不會有這樣的冷靜;若非機智過人兇懷韬略,不會在這種危難時候想出這樣的計策――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麼?
”
薛紹說道:“改天把酒一醉,自當奉告!
”
況三刀幾乎沒有回頭看薛紹,點了一下頭,吹響了手中的号角。
“嗚――嗚嗚!
!
”
緊接着,十幾隻号角一同吹響,準備就緒的騎士策馬在樹林中奔跑起來,一片煙塵四起。
同時,所有人發出大聲的吼叫。
前方奔跑的百姓哪裡還顧得上前方異樣,後面的彎刀幾乎要砍着脖子了,他們隻知亡命的奔跑,慌不擇路的奔跑。
可是突厥人就不是這樣的反應了,唐軍的牛犄号角與他們自己的号角聲不同,他們一下就能聽出來。
當下,跑在最前的突厥人就愕然的停住了。
後面約有一兩百騎也依次停住,猶豫不定的看着這一片樹林。
“殺啊――”薛紹等人用刀劍拍打着身上的铠甲,發出洪亮的金屬敲擊聲。
再一看樹林當中,漫天的煙塵超過了樹尖,如同千金萬馬奔騰而來。
突厥兵打了一個呼哨,調轉馬頭就跑。
“打出旗幟,救援百姓――快快快!
”況三刀大聲下令。
幾面唐軍旗幟張打起來跑出樹林,對數百名百姓奔去。
“我等是大唐王師,百姓勿驚!
!
”
“快進樹林!
――快快快!
!
”
百姓們發出一片慶幸又凄慘的大叫聲,連滾帶爬的朝樹林這邊湧來。
“不要再走官道,全部進樹林!
”
“快快快!
!
”
薛紹和所有的衛士都沖了出去,盡可能的将百姓們拉進樹林。
大家心裡都清楚,突厥人不是白癡。
一但發現沒有千軍萬馬殺出來,是自己受到了欺騙和羞辱,以他們的性格絕對會翻身再殺回來。
時間非常的緊迫,如果不能趕在突厥人殺回來之前躲進樹林,站在這官道上就是當活靶子的命。
突厥人的騎射功夫可不是吃素的,這個在馬背上長大的族群,**歲的孩子就以百步穿楊為榮!
百姓們跑到這裡,好些都已是體力枯竭。
尤其是一些女人、老人和孩子,根本就跑不動了。
尤其是見到了唐軍,他們在面臨死亡時迸發出來的求生**與生命潛能稍一松懈,好些人趴在地上爬都爬不動了。
薛紹等人隻能拖着背着扛着這些人,拼命的往樹林裡鑽。
北方,滾滾的馬蹄聲果然去而複返。
疑兵之計可不能用兩次,這下真是劫難當頭了!
“兄弟們――誓死撼衛之!
!
”況三刀翻身上馬,高舉馬槊。
所有唐軍将士翻身上馬,大聲怒喝,“誓死撼衛之!
”
薛紹大吼道:“鄉親們,趕緊逃進密林深處!
不要回頭不要停留!
往南方去,去并州!
!
”
“你、你們就這麼幾個人啊?
!
”一名漢子沮喪的叫了起來,“雁門都陷落了,成千上萬的突厥兵正在洗劫州縣城池,你們擋不住的――趕緊一起逃吧!
”
衆人一聽,心中同時一驚――雁門真的陷落了!
“快走!
!
!
――”況三刀策馬奔過來大聲怒吼,“我們是大唐衛士,拼死也要攔住他們!
鄉親們,趕緊逃!
走山道去并州!
那裡有我們的主力王師!
!
”
“好、好吧……”
百姓們咬牙爬起來,四面八方的逃進了密林。
況三刀拿馬槊敲了一下薛紹的铠甲,“你也去,把這裡軍情彙報給李将軍。
”
“你讓我當逃兵?
”薛紹怒瞪況三刀。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知道你是個人才。
”況三刀依舊面目猙獰,言語冰冷,“你絕對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
“還不都是一條性命嗎?
”薛紹沉聲道,“我們全都發過誓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
“這是命令。
”況三刀冷冷的道,“如果你還是勳一府第三旅的兵!
”
“……”薛紹臉皮一抽搐頓時無言以對。
況三刀一槊指向牛奔,“你,保護承譽一起去!
務必讓他安全抵達并州!
”
“俺不去!
俺要跟那群雜種拼了!
”牛奔大叫。
“砰!
”
況三刀一槊拍打在了牛奔的頭盔上,“再有抗命者,一槊捅死!
”
“承譽,牛奔,去吧!
”好幾名衛士大聲道,“若有機會,把我們遷去那個村子,和陣亡在那裡的兄弟埋在一起!
”
“明年清明,來給我們上炷香!
”
“快走!
――來不及了!
”
“再不走就翻臉,來世都不認你們做兄弟!
”
薛紹一把拽住牛奔,“走啊!
!
”
“俺……不……去!
”牛奔放聲大哭。
“砰!
”又是一槊拍打在了牛奔的盔甲上。
“孬種,不許哭!
!
”況三刀沉喝,“記住,你們不是逃兵!
你們身負艱巨的使命,要将這裡的軍情遞給李将軍知道!
――不要讓我們平白的送死,一定要達成任務!
”
“是!
――”薛紹大聲應諾,嗓子都啞了。
就像況三刀的嗓門一樣。
況三刀時常冰冷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罕見的溫情,肌肉扭曲的臉上甚至現出了一抹微笑,“要是都死了,誰來埋葬我們?
”
這話剛一落音,況三刀怒喝一聲“駕”,調轉馬頭揮舞馬槊朝前沖去。
“駕――”
所有的勳一府越騎們,朝前沖去。
前方,突厥騎兵黑壓壓的一片,滾滾而來!
“兄弟……!
”牛奔号淘大哭。
薛紹死死咬牙眼淚到了眼眶邊,拼命拉着牛奔往樹林裡走。
無奈牛奔實在太過笨重力氣也太大了,薛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沒能拉動這頭犟牛幾步。
“蠢熊,再不走老子一刀捅了你!
”
“走――”牛奔大吼一聲,突然一把抓住薛紹将他扛起來,大步如飛的開始在茂密樹林裡狂奔。
“你瘋了,放老子下來!
”薛紹大叫。
“不放、不放、就不放!
”牛奔大叫,“況旅帥說了,一定要讓你安全抵達并州!
”
“老子有腿,自己能走!
”
“我就你這一個兄弟了,就讓我扛着你走吧!
”牛奔大聲号哭的扛着薛紹,發足狂奔。
當真像是一頭叢林裡的黑熊。
“你他娘的真是蠢熊啊!
馬都不要了!
!
”薛紹在他背上差點被他颠到嘔吐,用刀柄砸打他的铠甲。
“呃!
……馬,我們的馬!
!
”
撲通一下,牛奔将薛紹扔到了地上,飛一般的跑回去牽來兩匹馬。
薛紹差點一下被他摔到頭暈眼花爬不起來,破口大罵,“豬!
你就是一口活豬!
!
”
樹林百步開外,激烈的戰鬥已經打響。
薛紹與牛奔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看,咬着牙狠着心,各自牽上一匹馬鑽進了密林之中,帶着那些逃難的百姓一起往南方密林當中匆忙的撤走。
逃命就是逃命,隻能用張惶和連滾帶爬來形容。
滿山的百姓約有四五百人,在密不見陽光的叢林裡一陣亂鑽,薛紹還得不時的大聲呼喝聚攏這些百姓,以免走散迷失在叢林裡,或是落單被野獸吃了。
突厥人的騎兵,輕易不敢闖進茂密的樹林。
再加上況三刀等人誓死阻攔,一時好像沒有追兵殺進樹林,薛紹稍稍松了一口氣。
心裡,卻是更加沉甸甸的。
逃了有一兩個時辰,發現一條小溪。
薛紹招呼百姓在溪邊稍事歇息,有幹糧的吃點幹糧,沒幹糧的補充一點水份也是好的。
薛紹和牛奔一路上都出奇的沉默,現在背靠背的癱坐在一起,都隻顧得上大喘氣了。
良久。
“白臉的,你說……”牛奔突然開口了,“我們還能見到況旅帥麼?
”
“能。
”薛紹回答得斬釘截鐵。
牛奔突然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馬上又失望的撇下了嘴,“你騙俺!
”
薛紹站起身來踢了他一腳,牛奔貌似很怕很疼的慘叫了一聲,嘿嘿傻笑。
“白臉的,你說……”
“老子有名字!
”
“承……那個啥,你說!
”牛奔絮絮叨叨的說道,“人死了,都會去同一個地方麼?
”
薛紹點了點頭。
牛奔一下就笑了,“那就成!
――反正俺也會死的,遲早還能再見到這些兄弟們!
”
薛紹牙關緊咬,沉默。
“俺好像聽到你說要和況旅帥把酒一醉的,到時候記得叫上俺啊!
”牛奔絮絮叨叨。
薛紹依舊沉默,眼圈刺痛。
“将來,等俺死了,也要和他們埋在一起!
”牛奔的聲音在顫抖。
薛紹的眼淚一下就滾了出來,憤怒的一腳踹在了牛奔的屁股上。
“埋你大爺!
埋你大爺!
”薛紹一邊踢一邊大聲咆哮。
“俺沒大爺,生下來就一個人!
”牛奔有點被吓到了,怯怯的道,“白臉……承那個啥,你……”
薛紹叭叭的幾腳又踢了上來,“給老子閉嘴!
!
!
”
“好,好,俺閉嘴……好漢饒命!
”牛奔做抱頭鼠竄狀的求饒。
正在這時,前方紮堆在休息的百姓,突然發出一片驚呼和騷動。
“别怕!
!
”薛紹拔刀出鞘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
牛奔大聲怒吼的抓起他的大陌刀,如一頭黑熊般跳了起來,“大唐衛士在此,誰敢傷俺百姓,剁成肉泥做包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