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終于抵達洮州,薛紹顧不得腰背傷勢有所複發疼痛難忍,第一時間來到羅素汗山親自堪察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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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山位于洮州城面西北方向,并不特别高大也不十分險峻,卻是洮州座城池的一道重要的天然軍事屏障,也是噶爾欽陵是兵出青海劍指臨洮的必經之路。
薛紹在山裡穿了三天三夜幾乎就沒怎麼睡過覺,然後在幾個重要的通道和隘口分别留下了将軍和士卒,讓他們嚴格按照自己設計的方案去屯兵布陣。
前前後後薛紹一共設下了七道營寨與關卡,充分的利用了地理的優勢去阻攔敵人的騎兵部隊。
一切布置妥當之後,薛紹才進了洮州城。
婁師德正在組織人手加固城牆深挖護池河,并按薛紹下達的将令在疏散洮州治下所有城鎮和鄉村的百姓,派軍隊護送他們向東南方向遷徙去往靈州,讓狄仁傑代為安置。
田裡所有的莊稼無論是否已經成熟的都在被軍士收割。
就連長在野地裡的牧草也沒放過,能割的就割走,割不走的一把火全燒了。
每個營寨和各個城池的軍事據點都在深挖井渠貯藏清水,所有的牲畜能宰殺的全部宰殺了都給晾成肉幹。
薛紹還下達了命令,即日起軍全上下勵行節儉,盡可能的節約每一滴糧食并盡可能的多攢軍糧,做好打長期困守的鏖戰準備。
十幾萬人開足了馬力,在羅素汗山到洮州一線數裡十地界忙了個熱火朝天。
周軍的動向情報,源源不斷的送到噶爾欽陵手上。
經過這麼多天的修整,他的軍隊也歇養得差不多,糧草該到的也都到了。
吐蕃大軍終于走出了青海湖,朝洮州進發而來。
在聽到了薛紹的動靜之後噶爾欽陵很謹慎,他非但沒有馬上揮引大軍沖殺而來,還悄悄的先行一步親臨羅素汗山,現場查探了一番薛紹布下的營壘。
深夜,噶爾欽陵隐藏在漆黑的密林當中,遠遠的看着薛紹的第一道防線,看到了一片又一片的火把與篝火。
堅持到天明之後,他又看到了營寨當中一隊又一隊往來行走的軍卒,和布列得整整齊齊的營房的和戰旗。
噶爾欽陵看了許久,表情凝重的說了一個字,“回!
”
此時,薛紹正在洮州城中聽郭安回報吐蕃大軍的動向。
他們已經師出青海快速朝羅素汗山殺奔而來。
初步估算,他們足有十萬鐵騎。
以他們的行軍速度,最遲後天就能正式對我軍營盤發動攻擊。
“來得好快!
”薛紹擰了擰眉,噶爾欽陵麾下的吐蕃騎兵的機動性,遠勝突厥騎兵!
婁師德說道:“薛帥,我軍依憑山險于隘路設阻,或可事半功倍。
但這樣一來,我軍的軍力也被分散化薄。
是否會有被噶爾欽陵各個擊破的可能?
”
“是有這個可能。
”薛紹說道,“但準确的說,是逐層擊破,而不是各個擊破。
”
婁師德問道:“還請薛帥賜教,這有何區别?
”
“區别就在于,噶爾欽陵不可能同時去攻打我的七個營盤。
而我的七個陣地,卻可以往來呼應相互救互。
”薛紹說道,“假使噶爾欽陵擊破了我的第一道防線,我的人完全可以退守到第二道防線。
依次類推,噶爾欽陵想要打到洮州城下,他先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
“原來如此……”婁師德點了點頭,“這就如同是,一個人身穿了七層皮甲。
”
“對。
”薛紹笑着點了點頭,“兵法有雲,合則強分則弱,但我這次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我甯願把我的人馬分成七部讓噶爾欽陵去打七次,也不願意在一戰之中與他拼個你死我活。
”
“逐層消耗,處處拖延,這個戰術我贊同。
”婁師德深以為然的點頭。
薛紹對婁師德拱了拱手,“時間倉促,我都沒有來得及進城與副帥商議就自行定奪了。
還請婁公莫要見怪!
”
“薛帥說哪裡話?
”婁師德連忙起身抱拳拜道,“這是你的軍隊,你的戰争。
婁某遇事隻作參謀,事無大小,薛帥隻管定奪便是!
”
“婁公寬宏大量,薛某感激不盡!
”
婁師德欣慰的點頭微笑,心說世上擁有才華的人并不在少數,但能像薛紹這樣既有才華又能服人的,還真是不多。
一看書·1·cc别的不說,眼下若是換作王孝傑挂帥,他哪會有這樣的好臉色給我看?
我又哪敢在他在面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呢?
午時過後,噶爾欽陵回到了自己的帥營。
不及用飯,他馬上如今衆将議事。
這是兩軍即将打響的第一戰,噶爾欽陵十分重視,衆将也不敢怠慢。
噶爾欽陵叫侍從搬來兩個大盆用水糊好了稀泥,然後攤開一塊大案闆。
憑着記憶,噶爾欽陵用這些稀泥在案闆上,大緻擺出了薛紹第一道防線的營壘布置圖。
“衆将,可曾有人認得此陣?
”噶爾欽陵滿手泥巴的指着衆将問道。
“父帥,孩兒認得!
”論弓仁上前一步,說道,“這是中原兵法當中的太白營圖陣!
”
“講解。
”噶爾欽陵也不廢話,把手伸進了侍從擔來的水盆當中,洗手去了。
“是!
”論弓仁應了一諾,對衆将說道:“太白營圖陣,參七星伐三星,連體十星,為十将軍。
一将一千人,十将一萬人。
每千人守地一萬六千尺。
十位八門,地主居坎,和德居艮,高叢居震……四仲為開門,四維為阖門!
”
“太啰嗦了!
”噶爾欽陵不滿的喝斥了一聲,“挑緊要的講!
”
“是!
”論弓仁也發覺到自己似乎有些賣弄之嫌了,因為這些高原上土生土長的将軍們,很少有人識得中原的兵法,在場大多數人都已是滿頭霧水不知所雲。
思忖了片刻,論弓仁簡明扼要的說道:“父帥,衆位将軍,周軍這一營壘中營兩千人為左右決勝軍,守營大将親率五百人坐鎮景門指揮作戰是為全營之樞紐。
我軍隻要能夠壓制九方七門,突破中營再強攻景門,便可大破敵陣!
”
“這有何難?
我去!
”衆将馬上大叫起來。
“說得輕巧。
”噶爾欽陵淡淡的道,“我與唐軍交戰三十年,第一次見到有人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内,率領一群半月前還在種地的農民,把一個太白營圖陣打造得如此嚴整,幾乎每一處山勢的地利都被充分的利用了起來。
薛紹不簡單,或者說輔佐于他的人并不簡單。
你們要是敢輕敵,遲早死在他手上!
”
論弓仁和衆将都不叫嚣了。
“弓仁!
”噶爾欽陵聲音一沉,“這第一仗,你去打!
倘若輸了,提頭來見!
”
“是!
”論弓仁大聲應諾。
衆将心中一凜無不肅然,噶爾欽陵第一戰就派出了麾下的首席大将和親生兒子出戰,并且下達了非勝不可的死命令,這真是太罕見了!
次日清晨,吐蕃大軍對周軍的陣營發動了第一次攻擊。
把守這處陣營的,是虎師舊将曹仁師。
薛紹因為他曾經追随王孝傑與吐蕃交戰過,經驗豐富,于是特意點他出征。
此次将第一道防線交給了他,也足以示出了薛紹對他的器重。
曹仁師并非薛紹的舊部,此次卻能被薛紹點名看中心中也是一陣驚喜。
得知薛紹要讓他把守第一道營盤他更是激動萬分,早已卯足了力氣要大幹一場。
吐蕃大軍約有萬餘騎來攻,氣勢十分兇猛。
雖然他們和突厥大軍一樣都以騎兵見長,但吐蕃軍隊的一個特點就在于,他們上馬能戰,下了馬也很不含糊。
噶爾欽陵用兵三十年,把各國尤其是中原王朝的用兵特點都給吃透了。
他知道騎兵的弱項就在于攻城,于是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緻力改善。
時至今日,吐蕃的騎兵面臨城池攻防戰再也不會束手無策,他們的騎兵下馬即刻變步兵,搬起攻城兵器就敢駕輕就熟的就上前來攻城了。
如果不是因為早與吐蕃多次交戰,曹仁師還真會被吓一跳。
羅素汗山下,頓時一片喊殺震天金鼓齊鳴。
兩軍斥侯不停的向後方主帥彙報戰況。
薛紹坐鎮洮州城中,心裡多少有一點緊張。
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與吐蕃人交戰,偏就遇到了噶爾欽陵這樣的當世戰神。
雖然對方的十萬兵馬比自己手下的兵力還要略少,但那是噶爾欽陵治軍三十年打造的王牌鐵軍。
自己雖然擁兵十五萬,加上民夫勞力不下二十萬之衆,但僅有五萬洛水大軍的戰力值得信賴。
其實,就算是這五萬洛水大軍,他們也很久沒有打過真正的硬仗了。
上次他們倒是随軍遠征打到了黑沙,但真正給他們上陣搏殺的機會并不多。
往前曆數,他們還是七八年前收複豐州的時候,和突厥大軍打過一場硬仗。
表面看來,十五萬周軍的兵力遠勝吐蕃十萬鐵騎。
但薛紹的心裡比誰都清楚,眼下自己手下的這一支人馬,含金量其實是很低的。
和噶爾欽陵麾下百戰不殆的十萬鐵騎比起來,自己真實的戰力總和,可能還不到他的一半。
事實證明,薛紹的擔憂并非沒有道理。
曹仁師的營盤僅僅守住了三天,就被彪悍的論弓仁給攻破了!
好在薛紹早給曹仁師安排好了後路,并派出了薛楚主率領跳蕩軍前去接應撤退。
因此曹仁師雖是丢了營寨,但本部一萬人馬還能剩了一半撤退到第二道防線。
曹仁師羞愧難當,脫去了軍服赤着上身将自己綁了起來,跪到薛紹面前來請死。
“曹将軍已經盡力并無半點犯錯之處。
勝敗兵家常事,曹将軍無罪!
”
薛紹連忙扶起了曹仁師,并親自斬斷了他身上的繩索,取下了自己的披風給他穿上。
然後叫扈從取來了酒水飲食給他壓驚,并問他詳細戰況。
此刻,論弓仁已經将吐蕃的大旗插到了第一道營盤的上方,然後派人回去向他的父帥報捷。
吐蕃營中一片歡騰。
噶爾欽陵卻隻是淡然一笑,“三天,打得太久!
”
直到深夜,薛紹和婁師德仍在和曹仁師一起商談戰事。
“薛帥,就讓婁某去守第二道防線!
”婁師德主動請命。
“不!
”薛紹果斷一擺手,“曹仁師,還是你去!
”
“啊?
”曹仁師直接愣了,“薛帥,屬下敗軍之将……”
“難道你不想重振雄風一皿前恥?
”
“屬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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