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魯卿剛剛擡起了一隻腳,便聽到桌子前的徐時行激動地宏聲吟誦道:
“人生若隻如初見!
”
“轟……”
徐魯卿便覺得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當時就懵在了那裡。
擡起的一隻腳還懸在了半空中,整個人卻是懵逼的狀态。
像他這種經常流連風月場所的人,就算詩才不行,但是對于風花雪月的詩詞卻情有獨鐘,往往感觸極深,隻是這一句“人生若隻如初見”便讓徐魯卿完全失态,根本就沒有去想下一句應該是什麼,隻是魔怔一般地低聲呢喃道:
“人生若隻如初見……”
“人生若隻如初見……”
二樓的香香姑娘也在失神般地呢喃,流連風月場所的徐魯卿都是如此失神,就更不用說原本就在風月場所的香香姑娘了。
“人生若隻如初見……”
飄香樓内外的舉子都在回味着這句話,一時之間,飄香樓内外寂靜無聲。
讀書人都是多情種子,對于風月之事多有感觸,此時回想起自己之前種種,不由心中泛酸。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羅信看着徐魯卿擡起一隻腳站在那裡,臉上不由露出了笑意道:
“魯卿兄,該你了。
”
“哦哦……”
徐魯卿猛然清醒了過來,擡起的一隻腳突然踏空,身體都踉跄了一下,差點兒摔倒,踉跄了兩步,才站穩了身子,一張臉便羞得通紅。
與此同時,飄香樓内的衆舉子也都清醒了過來,看到了徐魯卿狼狽的樣子。
而就在這個時候,羅信伸出手,作出扶住徐魯卿的樣子,微笑道:
“隻是一句詩,又談不上經典,魯卿兄家學淵源,一定沒有問題。
我還等着魯卿兄接下來将詩續成經典,你可千萬不要有壓力啊!
呵呵……”
徐魯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擠出了一絲微笑道:“壓力?
呵呵……必定不會令不器失望。
”
“好,我等着欣賞魯卿兄的經典佳作。
魯卿兄有此自信,果然是徐家家學淵源。
”
衆人此時也都聽出來了,羅信兩次點出徐家家學淵源。
如果徐魯卿續上了佳作,那便是家學淵源,自然也就襯托出當朝閣老徐家的文才。
如果續不出來,或是狗尾續貂,那就是徐家沒有家學,當朝閣老也不過是一個庸才。
大家都知道徐家和羅信的私仇,而剛才的徐魯卿很明顯就是在踩羅信,兩家關系都如此了,也沒有人覺得羅信嚣張,不敬老尊賢。
但是……
這一句詩徐魯卿能夠續上來嗎?
這可不是随便寫上一句就行了,必須得配得上人生若隻如初見這一句,否則就是狗尾續貂,這場比試,不比也罷。
衆人都精神抖擻起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徐魯卿。
二樓的香香姑娘,目光不停地在羅信和徐魯卿身上來來回回。
“人生若隻如初見……真是好文才啊!
隻是這一句,便令人心中頓起波瀾……”
時間在飛快地流逝,徐魯卿站在桌子前,臉色逐漸變得蒼白,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實在是續不出來啊!
也不是續不出來,隻是他想出來的幾句,一旦寫出來,會立刻給人一種狗尾續貂的感覺。
那還不如不寫。
看着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蔣文才的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了。
他雖然站在徐魯卿的身後,看不到徐魯卿的蒼白臉色和額頭上的汗珠,但是徐魯卿一直一動不動,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這表明徐魯卿寫不出來啊!
這徐魯卿寫不出來,豈不是丢了大人?
真是丢了大人啊!
此時飄香樓内外,可是有着過千的書生,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輸給了羅信,這不是丢大人,是什麼?
最關鍵的是,這一切還都是他蔣文才一力促成的。
如果徐魯卿赢了,他自然獲得徐家的青睐,從此抱上徐家的這條大粗腿,以後的榮華富貴自不必說。
但是……
如果徐魯卿輸了,恐怕恨他蔣文才比恨羅信還要多。
畢竟人家羅信沒有主動招惹徐魯卿,而是他蔣文才促成的,徐魯卿不恨他蔣文才恨誰?
已經得罪了羅信,再得罪了徐家,以後這大明官場還有自己的出路嗎?
登時他的腦袋上就出了一層汗,隻是急切之間,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辦法,隻能夠呆呆地看着徐魯卿的背影。
那邊的徐魯卿已經憋得滿臉通紅,後背都感覺一片濕,将自己能夠想到的關于風花雪月的詩句想了一個遍,也想不出一句适合的詩句,眼看着時間就到了,便将筆一放道:
“這一局是輸了,不器,請。
”
羅信淡淡一笑,走上前去,提起了筆。
頓時整個飄香樓内連呼吸聲都沒有了,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目光緊緊地盯着羅信。
便見到羅信提筆寫了一句話,然後又退到了後面,向着徐魯卿微微點頭道:
“徐兄,請!
”
而就在這個時候,徐時行又朗聲吟誦道:“何事秋風悲畫扇”。
“轟……”
一下子飄香樓内外都議論紛紛起來,有的人知道這個典故,有的卻不知道,畢竟還是有些人死讀書,一心為了科舉,對這樣的典故并不清楚。
更有些寒門弟子,原本讀的書就少,都是科考有關的四書五經,哪裡知道這些情情愛愛的典故,便有人問起,更有好為人師的人,顯擺自己的博學朗聲解釋道:
“何事秋風悲畫扇來源于漢班婕妤被棄典故。
班婕妤為漢成帝妃,被趙飛燕與趙合德讒害,退居冷宮,後有詩《怨歌行》,以秋扇為喻抒發被棄之怨情。
南北朝梁劉孝綽《班婕妤怨》詩又點明“妾身似秋扇”,後遂以秋扇見捐喻女子被棄。
這裡是說本應當相親相愛,浮生萦雲,但卻成了今日的相離相棄。
”
陳棟也感慨的一歎道:“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道出了人間悲歡離合。
人生若隻如初見。
短短七個字,道盡多少悲涼的尾巴。
初初相識,人若孔雀,本能的盡極絢麗,禮貌羞澀着收斂脾氣,綻放美好。
而那些觀者也大都懷着欣賞,暗暗叫好,憐愛有加。
久已,孔雀頹累,羽翼漸退,間或,還會轉身,留一光稀、褪色的突兀,逐生尴尬。
生人如此,戀人之間也不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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