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慶山又從外面走了進來,笑眯眯地先是給羅信的茶杯續上水,然後才坐下。
此時,在皇宮内,卻是正上演着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争。
百官在徐階和高拱的帶領下,山呼萬歲之後,便回到各自的位子站好,一片肅穆。
黃錦便提着嗓子喊道:
“陛下有旨,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
張居正出列道:“啟奏陛下,臣有本奏。
”
“講!
”嘉靖帝淡淡地吐出了一個字。
“遵旨!
”張居正道:“吏部尚書趙大人年事已高,尤其是這半年來,僅是病休就有兩個月,按規矩,應當以病老不堪用罷其官,另選賢能。
”
趙貞吉的臉色就是脹紅了起來,這些日子他的身體确實不舒服,但是經過了幾個月的調養,卻已經恢複了不少,他覺得再有個一年半載,就能夠痊愈。
而此時嘉靖帝的目光也望了過來道:
“趙卿身體有恙?
”
“是!
”趙貞吉走了出來。
“請太醫了嗎?
”
“謝陛下,臣請過了,太醫說,用不了多久,臣就會康複。
”
張居正目光一凝,望向了趙貞吉,趙貞吉心中就是一陣苦澀。
他知道如今自己應該順着張居正的話,說自己身體不行了,告老還鄉。
因為他的兒子趙鼎柱貪墨被抓了把柄,如果他肯告老還鄉,讓出禮部尚書的位子,徐階那邊會将這件事情放過,如果他不肯讓出位子,張居正立刻便會彈劾趙鼎柱。
但是,趙貞吉原本就是一個剛正之人,而且高拱又授意他不要立刻答應告老還鄉,所以他還是咬着牙将自己的兒子抛到了一邊,在朝堂上說自己很快就會康複。
但是,當他看到張居正淩厲的眼神時,一顆心便懸了起來,知道張居正要彈劾自己的兒子了。
不由心中一歎,整個身心都感覺到虛弱起來。
張居正看到趙貞吉雖然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是雙眸卻充滿着堅定,便知道趙貞吉已經下定決心了,臉色便是一冷,便要再度開口,而就在這個時候,卻見到嚴納出班道:
“陛下,臣有本奏,臣要彈劾胡宗憲。
”
徐階目光就是一凝,他如今還不知道胡宗憲和羅信暗中已經聯手。
如今張世傑正和徐府聯手想要吞并大明海貿,這絕對需要胡宗憲的支持,沒有了胡宗憲,就會變得十分艱難,胡宗憲一旦被罷官,到時候再派去一個高拱的人去東南接替胡宗憲,那就更沒有希望了。
罷掉了趙貞吉,卻損失了胡宗憲,怎麼算,也不合适。
最起碼在目前,徐黨不能夠沒有胡宗憲。
等到吞并了大明海貿,那個時候的胡宗憲,是否罷官,對徐階的作用已經不大。
當然,就算到了那個時候,能夠保胡宗憲,還得保,否則會被人認為徐階過河拆橋,如此還有誰會跟着他徐階?
所以,徐階的心中很快就有了決定,先将趙貞吉的事情放下,等到大明海貿之事結束之後,再彈劾趙貞吉。
于是,徐階果斷地從朝班中走出來道:
“陛下,趙大人經驗豐富,大明需要趙大人。
”
嚴納神色就是一滞,不由将目光望向了高拱,高拱便微微搖了搖頭。
兩敗俱傷的事情,他也不想做。
在他看來,彈劾掉胡宗憲,遠沒有保住趙貞吉重要。
看到高拱搖頭,嚴納便不再言語,嘉靖帝目光從徐階的身上轉移到趙貞吉的身上,溫言道:
“趙卿保重身體,朕需要你。
”
“謝陛下!
”趙貞吉神色一松。
嘉靖帝便又将目光望向了嚴納,嚴納便急忙挑了幾條不痛不癢的事情去彈劾胡宗憲,嘉靖帝便淡淡地道:
“先退下吧。
”
嚴納便退了下去,徐階的心中便是一動,他從嘉靖帝的語氣中,感覺到嘉靖帝根本就沒有想處理胡宗憲的意思,如果想要處理胡宗憲,之前有着那麼多的彈劾,嘉靖帝早就處理了,如今有淡淡地一言帶過。
“這……好像是自己失算了啊!
即便是自己不放棄彈劾趙貞吉,嘉靖帝也未必會處理胡宗憲啊!
”
他此時如果要是知道,羅信早已經保過胡宗憲,嘉靖帝也同意不動胡宗憲,恐怕徐階會氣得吐皿。
“不對!
”徐階心中突然一動,老奸巨猾的徐階此時的心中猛然浮現出一個念頭:“之前陛下的态度并不明朗,是羅信回京見過陛下之後,陛下的态度似乎才變得不想動胡宗憲。
難道是羅信在保胡宗憲?
但是……
羅信為什麼要保胡宗憲?
難道……胡宗憲和羅信暗中聯手了?
”
徐階登時身上就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胡宗憲和羅信真的聯手了,那就不是吞并大明海貿的事情了,而我要考慮東南那邊會不會是一個挖好的陷阱,等着他徐階跳下去。
此時,玉熙宮内十分壓抑,因為嘉靖帝不再說話,也沒有人說話。
而且嘉靖帝還不說退朝,隻是目光冷冷地如刀一般地一遍一遍地掃過他們。
實際上,嘉靖帝心中十分氣憤,甚至有些羞惱。
徐階一黨彈劾趙貞吉,這沒有什麼。
高拱一黨反擊,單核胡宗憲也沒有什麼。
嘉靖帝不僅不生氣,心中還很高興。
作為皇帝,最喜歡的就是平衡之術,喜歡朝臣争鬥,否則朝臣抱成一團,就輪到他睡不着覺了。
隻要有黨争,他就可以高高在上地作為裁判。
隻是……
今天這種狀況,已經不是徐階一黨和高拱一黨相争,他做裁判了。
而是雙方在拿他這個裁判耍着玩兒。
徐階一黨單核趙貞吉,然後見到高拱這邊彈劾胡宗憲,便立刻退卻了,反而徐階站出來說大明離不開趙貞吉。
你特麼的逗我玩嗎?
把我這個皇帝當傻子嗎?
再看看高拱那邊,當徐階表示不彈劾趙貞吉之後,嚴納立刻挑選幾個不痛不癢的事情,這不是在羞辱嘉靖帝的智商嗎?
這嘉靖帝如何不怒?
我是裁判啊!
如何你們雙方根本就不把我當裁判,在那裡踢假球,而且還是明目張膽地踢假球,這如何能夠忍?
所以,此時的嘉靖帝心中十分憤怒,但是卻又找不到發洩口,還不想就這麼憋悶地散朝,所以他就冷冷地坐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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