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朔方城很平靜,并沒有迎來默啜的大軍。
看來默啜很謹慎,并沒有意氣用事,草率分兵,也沒有為忽必利的被擒而勃然大怒,三軍日夜兼程長途奔襲朔方城。
也許,作為對他的汗位存在一定威脅的忽必利,數萬部落勇士全軍覆滅,就連自身都唐軍俘虜,默啜對此很可能是拍手叫好,舉杯痛飲一番。
不過,默啜絕不會因此而感謝唐軍,更加不會放棄對朔方城的報複。
因為他不僅是忽必利的兄長,更是大突厥的王,為了捍衛大突厥的榮光,他就必須出戰,用敵人的皿來為子民報仇,洗刷突厥人戰敗的恥辱。
為了穩固自己的汗位,耍點小手段來一個借刀殺人、借機削弱一番競争對手的力量,這在突厥實在不算什麼。
但是,他要是面對殺戮數萬突厥勇士的敵人,選擇避而不戰,不為那些英勇的勇士複仇,他就不配成為天狼神之子,不配成為突厥人的大可汗,将被他的子民抛棄,從而被他的兒子亦或是其他的王取而代之。
突厥人的汗位繼承與大唐不同,并非隻有太子才能繼承寶座,實際上突厥從來都沒有所謂的太子,從法理上講,隻要是阿史那家族的子孫都有資格成為突厥之王。
這裡是一個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的世界,想當年默啜把他兄長骨咄祿可汗給幹掉,把骨咄祿的汗位、部落以及一大幫子大大小小的老婆據為己有的時候,因為他夠強大,不也是沒有人敢反對嗎?
如今,借唐軍的手把忽必利這個不怎麼聽話的弟弟給幹掉了,然後,再揮師直取朔方,将唐軍給殺光。
這樣一來,他給弟弟兵敗之仇,給死去的數萬勇士洗刷了恥辱,又維護了大突厥的榮光,可謂是一舉數得,太值得了。
不過,對于忽必利來說,他可不打算活着救回來,即便是沒有讓唐人給砍了,他也準備制造一點意外,讓忽必利“光榮戰死”。
自朔方城大撤退以來,第四天平靜度過了,讓朔方城繼續在天堂和地獄之間搖擺。
第五日,趙無敵吃了點冷肉,不敢再睡覺,靠在洞壁上看着沙漏,看着無形的時間變成有形的沙子,流動的速度雖不快,但卻無時無刻不在流淌。
沙子在流淌,時間随之飛逝,趙無敵估摸着外面應該是太陽即将落山的時候,一天又要過去,而突厥人還沒有動靜。
他伸了個懶腰,準備再吃點冷肉,喝一口三勒漿,小小的眯一會兒。
就在此時,大地一陣輕微的震動,地洞頂部有稀碎的浮土灑落,就連燭光都在輕輕搖曳。
他怵然一驚,立即坐直身子,一手扶住了蠟燭,一手扶住了沙漏。
突厥人終究是來了,沒有派輕騎突進,也沒有磨磨蹭蹭,正如忽必利的分析,行軍中規中矩,于第五日日落時分來到了朔方城下。
大地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趙無敵躲在地洞裡,都能感受到那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如同天鼓敲響、雷鳴陣陣。
地洞四周的土層都在共振,灑落的不再是浮塵,就連手指頭大小的土坷垃都有,洞中煙霧彌漫,隐隐有轟鳴聲。
趙無敵心中真有點驚駭和慌亂,倒不是害怕被突厥人發現,而是害怕這地洞塌陷,從而把他給活埋了。
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但活活給憋死,而且還死得憋屈。
好在地動山搖來得也快,平息的也快,大地停止了震動,蠟燭都被灑落的煙塵撲滅,洞中漆黑一片。
而洞中的塵霧卻沒有消散,趙無敵也被煙塵給嗆得很慘,既不敢打開封堵洞口的木闆,也不敢大聲的咳嗽,别提有多憋屈了。
突厥大軍在離城五裡外,就在号角的指揮下全都放慢馬速,十萬鐵騎順着城牆方向一字鋪開,緩緩而行。
不過,由于人數實在是太多,其後方黑壓壓一片一眼都望不到邊際,十萬鐵騎直到離城一裡地,全都駐馬不前,等待進一步行動的命令。
有一小隊騎兵脫離了大隊人馬,縱馬上前來到朔方城城門一箭之地,看着空無一人的城頭和洞開的城門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麼辦?
默啜在聞聽此事之後,下令派一個千人隊從北門進城搜索,另派一個千人隊繞道南門進城,在搞清楚城中的玄虛之前,大軍保持作戰态勢,随時出擊給唐軍迎頭痛擊。
夕陽西下,薄暮降臨。
西邊的天際那最後一抹晚霞也已消散,天地之間升起了一層薄霧,如煙如織,袅袅濛濛。
兩個千人隊的騎士已經回報,他們将全城搜遍不見一個人影,就連牛羊和狗都沒有看見,即便是有老鼠也全都藏在了洞裡。
城中除了沒有人和牛羊狗鼠,房屋都完好無損,甚至還有一些鍋碗瓢盆和糧食,以及大量的木頭、柴火等物。
由于時間倉促,笨重的東西包括木頭在内全都給抛下,還給留了一些糧食、埋鍋造飯的鍋碗瓢盆以及堆積如山的柴火。
默啜大老遠的跑來也不容易,一餐熱乎的飯食都撈不到,萬一他惱羞成怒之下揮師追擊,趙無敵的大好計劃豈不是白費心機?
“哈哈哈……”默啜有理由大笑,他兵發朔方城,結果唐軍聞風而逃,讓他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了一個朔方城,還不興他高興高興?
大笑過後,他下令三軍進城,今夜就在朔方城駐紮,唐人的房子就是比我們突厥人的帳篷住着舒服。
不過,朔方城并不大,哪裡容得下他的十萬大軍?
最後,他下令将戰馬和牛羊全都安紮在朔方城的北城牆下,所有人棄馬步行進城。
就在突厥人朝城門蜂擁而去的時候,一陣淩厲無比的勁風刮過,“咔嚓”一聲,将默啜的大旗給刮斷,粗大的旗杆應聲而倒,壓死壓傷了好幾個倒黴鬼。
國師阿魯不花見此眉頭一皺,掐指一算,可是天機卻一片混沌,什麼都算不出來。
他向默啜大可汗谏言不要進城,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讓默啜如何肯相信?
即便是默啜強行下令,那些突厥人還不得吵翻了天,好好的屋子不住,莫不是腦子有問題?
默啜陷入兩難之境,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