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大年三十。
雖然不是很情願,但是今天我必須起個大早。
先是配築瑛和羽江采買,昨天她們采買了一次,但是錢不夠,過年這段時間物價飛漲,什麼都貴,所以很多東西都沒有買。
就算加上我帶來的東西,也不夠用到十五的。
從大年三十的下午開始,到正月初五,整個元興基本上不會有做生意的人。
這是因為到了大年三十這天,一般人家的錢已經花的差不多了,有錢人家該采買的也采買完了,足夠用到十五的。
到了初六,做大宗買賣的就該行動起來了。
然後是城裡的各個坐商,再然後是商店和街裡的市場,等過了十五,食雜店和坊間的市場才會開。
采買的時候,我暗暗詛咒兩人所在的革新黨組織。
過年不發獎金不說,連人都不管,這組織也太沒人性了!
詛咒歸詛咒,錢還是要掏的。
羽江這娘們兒可是一點也沒跟我客氣,可勁兒的買,還雇人幫忙搬東西。
在這個時節,挑夫是很掙錢的。
扛着扁擔籮筐在城裡忙活一天,掙個十幾二十塊不成問題。
不過這挑夫也不是誰都能做的,首先要有專門的行工證,腰間還得栓根二指粗的繩子,繩子末端要打上死結,另一端系着木制的把手,由雇主握着。
羽江雇了四個挑夫,八個籮筐被裝的滿滿當當。
四個木把手都在我這兒,我一手握着把手,一手放在槍套上。
若是這四個人商量着一起跑,我肯定是拽不住的。
為了保住我花錢買的東西,我隻能動槍。
本來呢,元興的挑夫根本不需要人拴着,誠信着呢。
後來随着外地人的大量擁入,出現了打着挑夫的名号騙人财貨的人,鬧出很大的案子。
在那之後,市政衙門就出台了新法令,要求挑夫必須有行工證,工作時必須被繩子拴着。
即便如此,還是有人打着挑夫的名号騙人東西。
人心隔肚皮,壞人不會把壞字寫在自己的腦門上,我也不知道雇來的挑夫是真是假,是好是壞,所以隻能多做一手準備。
回家的時候,我先讓挑夫把貨送到了遷盛居,從遷盛居雇了輛人力車,讓人力車和遷盛居的夥計把東西給我們拉回家。
之前說過,過年這段時間很亂,羽江家隻住了兩個女人,挑夫都是不知根不知底的,我哪能帶他們回住處。
遷盛居的夥計足夠可靠,所以我才敢帶他們回家,還讓他們幫忙往家裡搬東西,又在屋裡幫忙歸置。
等忙活完這些,我就要離開羽江家,去賈家一趟。
賈龍給了我那麼多好處,為的就是讓我幫他照顧家小。
這大過年的,就算我不和賈家人一起過年,也不能不去賈家露個面。
我本來是想帶上禮物,打聲招呼就走。
開駐腳兒是年後的事,賈家人想搬家也得等到年後,這兩件事都早着呢,沒必要現在談。
等我到了賈家,卻發現門窗緊閉。
偌大個宅子,别說是人影兒了,連點兒人氣兒都沒有。
我試着按了一下大門的門鈴,按了第一聲沒人應,按了第二聲還是沒人應。
就在我打算翻牆進去的時候,鐵栅欄門内總算出現了人影。
起初我以為來人是賈龍的媳婦,沒當回事。
定睛一看,才發現出來那人頭發花白,佝偻着腰,似乎是賈龍的一個姨娘。
嚯!
居然讓姨娘來給我開門,賈家就這麼重視我嗎?
賈龍雖然有錢,但是他家沒有下人,估計是信不過買來的丫鬟和家丁吧。
給他家幹活的都是傭工,那些給賈家看房子的人也是。
賈龍出事之後,在街裡宅子做工的傭人怕受到牽連,連工錢都沒要就跑了。
看房子的人消息不太靈通,我去辦房産過戶手續的時候,他們才知道賈家出事了。
但他們也沒怕,因為房産已經過戶到我的名下,從今往後是我給他們發薪水,他們和賈家已經沒有關系了。
老農和我說,直到辦完賈龍的喪事,這些傭工也沒回來。
如今賈龍的姨娘親自來給我開門,身邊還一個人也沒帶,說明這些傭工還是沒有回來。
我的到來,讓賈龍的姨娘非常激動。
按照她的說法,如果我今天不來,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我問她說,你們有人有錢的,怎麼過不下去呢?
賈龍的姨娘卻回答說,沒人手。
這回答驢唇不對馬嘴,讓我覺得莫名其妙。
我說賈家有人有錢,結果她連解釋都沒解釋,隻回答我一句“沒人手”,這算什麼事兒呢?
我想再問,賈龍的姨娘就不肯說了,拽着我的袖子往屋子那邊走。
賈家這棟宅子是西式風格,正對門的建築是主館,因為是平民建築,所以隻有兩層高。
主館左側是别館,右側是倉房。
算上院子,面積和現在的槍家大宅差不多大。
槍家大宅如果售賣,能賣六萬以上。
同等面積的房子,在街裡的價格要翻五倍,賣個三十萬不成問題。
由此可見,賈龍這些年沒少搜刮民脂民膏,否則他哪能攢下這麼多家底?
再往深想想,賈龍一個首都治安局的組長就有幾十上百萬的資産,他上面的人得富成什麼樣?
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
這樣一想,我突然又覺得不妙。
畢錦談的那單生意總價值四百萬,一棟街裡的洋房就要賣三十萬,裝修完備,結構更加複雜的酒店豈不是更貴?
這樣說來,我那一百萬恐怕買不了多少産業。
怎麼感覺錢越多越不扛花呢?
進了主館大門,便是正廳。
正廳分上下二層,二樓中間是平台,平台兩側有弧形的樓梯延伸下來。
正廳中空無一人,看起來有些雜亂。
賈龍的姨娘大聲吆喝了幾句,說的是北部話,我隻聽懂了大概,意思應該是說槍家的哥兒來了,讓家裡人快點出來。
不一會兒,二樓就傳來了動靜。
最先出現的是賈龍的六個媳婦,然後是賈龍的另一個姨娘,最後是賈老太太,還有三個能走路的孩子。
賈龍的媳婦是小跑着出來的,又是小跑着下的樓梯。
她們眼圈都是紅的,有些還掉着眼淚,剛下完樓梯,她們就擠到我身邊,簇擁着我,一邊哭一邊訴苦。
跟着她們一起下來的賈龍姨娘,與給我開門的賈龍姨娘也圍過來,八個女人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
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強聽明白她們在說什麼。
賈龍的六個媳婦說,賈老太太和兩個姨娘囚禁她們,連門都不讓她們出。
賈龍的兩個姨娘說,這六個媳婦不本分,總想帶着孩子跑。
最後賈老太太也加入進來,她的說法和她的兩個姐妹差不多,都是說媳婦的不是。
此時此刻,我總算是明白賈龍為什麼要找個人,負那麼大的代價,把這一家子人托付了。
不會管家,不會持家,錢沒了,房子沒了,這都是小事。
一家人隻要團結,努力生活,總是能活命的。
但是賈家的婆媳關系不是一般的差,如果家裡沒有個主事人,用不了多久這家自己就垮了。
三個老太太看六個年輕媳婦,就算看的再嚴,能看多久?
最後這六個女人抱着賈家的孩子走了,改嫁了,讓孩子改了别人家的姓。
賈龍的孩子都還小,不是很記事,住在别人家,跟别人家的姓,那就是别人家的了。
到時候賈家隻剩下三個老太太,沒有了新生代,這和滅門有什麼區别?
就算這六個女人不帶走孩子,這三個老太太萬一有什麼閃失,孩子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