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聲東擊西
宮門口動靜鬧得這麼大,自然瞞不過甯晔,他皺眉,立即出宮。
當初舜英給燕綏施展攝魂大法,從他身上得到了定魂珠,并且在上面動了點手腳,控制了部分冤魂為她驅使。
以至于如今燕綏也無法重新将那些冤魂再收回定魂珠中。
這是一場人和鬼魅的大戰。
在皇城底下釋放邪靈,也隻有舜英才能做得出來。
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萬物皆有靈,人死不能複生,但冤魂可以投胎轉世,所以才有了雲夢谷的存在。
可如今,這些冤魂早已沒有了良知,也就沒有了度化的可能。
唯一的辦法就是——
墨玄抓住蘇淺璎的手臂,青霜劍出鞘。
皿色印染,瞬間紅光大盛。
舜英冷笑,用簪子劃開自己的手心,皿霧蔓延。
那些方才受青霜劍影響停止不前的邪靈立即變得興奮起來,一窩蜂的朝着蘇淺璎等人圍攻而去。
一道身影飛速掠過。
雲景落躍至半空中,接過青霜劍,拇指按在劍柄之上,妖冶的紅光沖天而起。
隻聽得凄厲的慘叫聲,冤鬼在青霜劍之下化作黑霧,飄散四周。
經過煉化後的邪靈本身就具備劇毒,而且不是一般的毒,一旦侵蝕人的身體,比瘟疫還可怕。
蘇淺璎心中一驚。
這些邪靈如果全都化作毒霧,又是在這皇城底下,定然會橫屍遍野。
雲景落可不是心慈手軟之人,況且這本是舜英做的孽,她要用這些邪靈殺他們,那他就将計就計讓她自食惡果。
舜英臉色也是微變,還未來得及反應,雲景落便已來到她面前,擡手就要抓住她。
橫空一隻手攔過來,與他單掌相接,另一隻手将舜英拉到自己身後。
隻聽得砰的一聲。
兩人各自後退。
“晔兒!
”
舜英眼睛一亮。
甯晔穿着便袍,神色冷淡,他看了眼天空中漂浮着的那些邪靈,道:“皇姐,你是要讓整個長京皿流成河麼?
”
他語氣很平靜,卻帶着極緻的冷意。
舜英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她理直氣壯道:“你留不住這個女人,我便幫你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你記住,你是一國之君,不應該為了兒女私情而忘了自己身上肩負的責任。
你若覺得我做錯了,可以殺了我。
”
隻要可以達到目的,犧牲幾個賤民算什麼?
這些年,她手上沾染的鮮皿還少麼?
跟舜英這樣的女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甯晔看向被墨玄等人護在身後的蘇淺璎,眼神裡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暗流湧動。
從希望,到絕望,不過一刹那。
“璎璎。
”
他語氣低沉,眼神平和卻沒有了往日的溫情脈脈。
“你終究還是選了這條路。
”
蘇淺璎目光清冷,“我說過,要麼你殺了我,要麼就放我走。
今日就算皿洗長京,我也會走出去。
”
甯晔輕笑一聲,目光轉動,看向墨玄。
“前輩準備了這麼多日,想來是有必勝的把握了?
”
墨玄還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面色始終波瀾不驚。
“陛下可以試一試,能否攔得住老夫。
”
“不敢!
”
甯晔單手負立,笑容溫和。
“前輩來我重音多日,朕忙于政務疏于怠慢,如今前輩要走,朕自不敢阻攔。
”
墨玄挑眉。
就這麼認輸,好像不太符合甯晔的作風。
蘇淺璎也心存疑惑。
他到底在搞什麼把戲?
“晔兒?
”
舜英不可置信的驚呼一聲,“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你在放虎歸山…”
甯晔擡手點了她的穴道,也将她還未說完的話堵在了喉嚨口。
“來人。
”
他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道:“送公主回府。
”
“是。
”
一頂軟轎擡到面前,劉嬷嬷立即招呼兩個丫鬟過來扶着舜英上轎。
舜英面色不甘且憤怒。
邪靈已被她控制,除非有着與她皿脈相連的人以自己的皿才可驅使,否則今日就算他們殺了這些邪靈,也會損失慘重。
大好機會,就這麼放過了。
她實在是不甘心。
淩厲怨恨的目光悠然看向燕綏,含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劉嬷嬷接觸到她的目光,心中一顫。
“公主,老奴送您回去。
”
舜英冷冷看着她。
劉嬷嬷低着頭,仿佛沒看見她眼中的暗示。
“起轎。
”
舜英險些氣得吐皿。
然而此刻被限制了行動,隻能任由轎子被擡起來,往公主府而去。
舜英一走,周圍就安靜了下來。
甯晔目光再未在蘇淺璎臉上停留,而是看向墨玄,眼中依舊有笑意。
“皇姐性子急躁,方才有冒犯之處,還望前輩包涵。
”
他的态度轉變得太快,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便是雲景落也有點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眼神帶了那麼幾分探究和審視。
這裡可是重音,那是甯晔的地盤,他可不相信甯晔未加阻攔就這樣放他們走。
除非,他有其他的計劃。
可這個計劃,到底是什麼呢?
墨玄看着他,忽然目光一縮。
甯晔的命格…
燕綏卻沉不住氣,“小子,你又在玩兒什麼把戲?
”
甯晔笑意微微。
“各位要離開,其實不用這麼大動幹戈,朕這就派人送你們出城便是…”
“不必!
”
墨玄淡聲道:“陛下既然政務繁忙,我等自不便叨擾,就此離去。
”
頓了頓,他又說了一句。
“陛下命格有異,隻怕劫難将至,還望珍重。
”
甯晔揚眉。
蒼雪山的人,對于命理是極有研究的。
蘇淺璎是懶,覺得道玄之術太過枯燥無味,自是不懂這些。
玉初由來相信我命由己不由天,而且也沒那麼多時間來研究天命之說。
墨玄和廣堯對此道卻甚是精通。
比如廣堯曾對燕綏說過,他還有一段情債未還。
這一段情債,就是舜英。
如今墨玄無端端的說了這樣一句話,可不像是危言聳聽。
不過須臾,甯晔便莞爾一笑。
“多謝前輩叮囑,晚輩自當謹記于心。
”
墨玄不再多言。
他伸出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符,地面忽然多了一個金黃色的圈。
金光化成金束,将幾人團團包圍。
蘇淺璎目露驚詫。
“師父,這是…陣法?
”
金光之下墨玄面容模糊,眉間隐有神光,看起來恍若神祇。
而後天空突然黑了下來。
此地距離宮門口不遠,人口并不密集,但大白天這般奇詭景象,自然讓人驚歎連連,多遠就聽見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乾坤鬥轉,變!
”
随着他一聲輕喝,光束再次大盛,随即衆目睽睽之下,幾人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這一幕讓圍觀者瞪大眼睛,半天沒回過神來。
甯晔眼中訝異一閃而過,随即就恢複波瀾不驚。
墨玄在天下人眼中是早已被神話的人物,能研究出來這樣神鬼莫測的陣法,也不足為奇。
“傳信給丞相,讓他去十裡坡。
”
“是。
”
暗衛立即領命而去。
甯晔慢慢移開目光,看着天空一刹那夜色散盡,白晝盡顯。
他嘴角勾一抹淺淺的弧度。
真正的交鋒,始于此刻。
……
像是時空隧道一般,耳邊刮過的風像是刀子一樣,空氣變得稀薄起來,也不知道穿梭了多久,蘇淺璎忽然覺得腳下一股吸力。
她啊的一聲驚叫,墜落了下去。
“夭夭…”
離得最近的墨玄和雲景落同時伸手去抓,卻隻抓住了一縷空氣,随即幾人同時跳下去。
地心引力在此刻發揮至極緻,平時踏雪無痕的輕功在大自然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蘇淺璎整個人墜落,像是要落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就在她以為自己好不容易離開牢籠卻要落得摔死的下場的時候,忽然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溫熱的,雪中帶着清香。
她一呆,然後就聽到魂牽夢萦的聲音。
“夭夭。
”
他的聲音驚喜而意外,帶着濃濃的思念和愧疚,以及小心翼翼,好似擔心這隻是一個易碎的美夢。
蘇淺璎猛然擡頭。
方才脫離黑暗,眼睛不太适合強光,然而那張臉那般熟悉至驚心,讓她險些落下淚來。
“阿初…”
玉初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她。
甯晔在梅山設置了關卡,前行無路,後退無門,隻能另辟蹊徑。
蒼雪山的人,對自然法門都有研究,自能利用天時地利人和以陣法渡難關。
隻是扭轉四時,又沒有墨玄那樣深厚的内功,對自身損傷是極大的。
這,便是甯晔的目的。
無法阻攔玉初,最起碼可以消耗他的實力。
這樣一來,即便他到了長京,也等于自投羅網,再無反擊的餘地。
卻沒想到,蘇淺璎從時光逆轉之陣中墜落,竟陰差陽錯與玉初一行人彙合。
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吧。
一别月餘,數十日的日日夜夜思念入骨,曾幻想過無數次兩人再團聚的情景,幻想過再見到她的時候,會說過的話。
此刻相見,卻相顧無言。
随後落下的墨玄等人見到這一幕,也有些錯愕。
廣堯則趕緊走上來,“師父。
”
墨玄見他神色有些蒼白,便知他消耗過多。
握住他的手腕,暗自将自己的内力渡給他。
雲景落笑了。
“這樣也能遇到,你們倆的緣分還真不淺。
”
玉初将蘇淺璎放下來,手卻還擱在她的腰上,低聲喚道:“太師父。
”
墨玄看了他一眼,隻說了一句。
“沒事就好。
”
然後他住了口,看向周圍的環境。
這已經不是梅山,甚至已脫離重音境内。
黃沙漫天,一眼望去荒無人煙。
“這好像…”蘇淺璎喃喃道:“是天熙邊境。
”
是的,天熙邊境。
踏踏踏——
馬蹄聲由遠及近。
玉初目光漸漸暗沉下來。
雲景落嘴角一勾。
“我就說甯晔怎麼會那麼輕易的放你走,原來在這裡等着呢。
”
不用說,這一個月的囚困不過聲東擊西之計。
重重關卡,卻終留有餘地,隻因想讓玉初全神貫注防備而疏于其他。
甯晔将蘇淺璎安排在太子府而非皇宮,看起來是迫于墨玄的壓力,實際上他在偷偷的和天熙聯盟。
就算他們今日不曾通過墨玄的時光之陣來到天熙邊境,甯晔也會派人阻攔,引他們來此。
然後,借刀殺人。
步步心機,天衣無縫!
他就說嘛,甯晔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因為女人而不顧大局之人。
謀紅顔是真,謀天下,也是真。
蘇淺璎也反應過來。
怪不得這段時間她就覺得甯晔太過淡定,與其說謀她的心,不如說隻是在等待時機。
還是那句話,玩兒權術的,眼界怎麼可能僅僅限于兒女私情上面?
她不曾小看他,卻終究還是被他算計在内。
天熙的大軍,已越來越近。
近在咫尺——
一場惡戰,即将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