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離自然感受得到其它人隐隐的不快,他待下人極溫和,從他對顔回和泠之繼便能看出來,所以這些手下忠誠于蕭天離更多的成分上是看中了他這份重情重義的恩情。
兩相之下,蕭天離眉頭越發皺得緊了些,想着要如何才能說服這些人接受齊傾墨,畢竟齊傾墨以後總要和他們多打交道的。
正在蕭天離頭痛的時候,齊傾墨卻站起身來拉着青微坐下,兩人竟像是閑話家常一般唠起嗑來了:“青微妹妹今日元宵,可有吃湯圓子?
”
青微讓齊傾墨這一聲妹妹喊得蒙住,但她也是極聰明之人,馬上反應過來齊傾墨是存了刻意削弱細雨閣對她那份敵意的念頭,便反手覆在她手上:“忙得暈頭轉向的,哪裡有時間鬧這些個心思。
”
“這可怎麼行,就算殿下那裡的事務再忙,身子可是你自己的,要是累壞了可怎麼辦?
”齊傾墨略有些責備地嗔怪着青微,聽着卻是滿心地關懷。
“這麼些年早就習慣了,哪裡那麼容易累壞。
”青微暗道這位側妃娘娘果然非比尋常,這份定力就不是尋常女子能有的,容得下自己的這份氣量也不是常人可以比的。
“你可要好好養着,等這些惱人的事兒都完了,殿下自會迎你進府,到時候說不得我還要叫你一聲好姐姐。
”
齊傾墨的臉上看不出半絲不愉快的痕迹,甚至還帶着淺淺的笑意,一雙沒人能看明白的黑眸裡依然沉如點墨,分辨不出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隻從她臉上看,絕對不可能有任何人看得出她有半分不悅之情。
但是她剛才說的話,卻驚了三方的心思,是驚,而不是動。
這第一方自然是蕭天離,他差點屁滾尿流地從椅子上滾了下來,心想我的親姑奶奶,你要籠絡這些人的感情,也不用下這麼狠的籌碼啊。
你叫她一聲姐姐,那青微豈不是要去坐那正妃之位了?
你答應了,宮裡頭那幾位能答應嗎?
宮裡頭答應了,你怎麼不問問我答不答應?
第二方是青微,青微向來知道齊傾墨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所以對于齊傾墨能與蕭天離并肩站在一處并沒有太多的怨恨,但終歸是跟了蕭天離這麼些年,一直無名無份,看着他們二人卿卿我我的,心裡總有些不好受,如今齊傾墨抛出來交好之禮,不可謂不沉重。
她的話雖然說得不是很明白,但是能容着自己進三王府,且不說是個什麼身份,能讓自己進門,便是極大的示好了。
第三方的人身份有些特殊,但卻是齊傾墨最希望他們動容的一群人,那便是這屋子裡所有不喜歡她仇視她的細雨閣成員了。
能站在這裡,聽他們這些主子說話的人,想都不用想自然是細雨閣裡的重要人物,齊傾墨今日是亮明了身份來的,話也是亮明了說的。
你們這些人不須為青微姑娘不值,三王府裡我齊傾墨永遠敞開大門歡迎,而且不介意她的位置在我之上!
這便是微妙之處了,别人或許還不知道,細雨閣的人自然早就收到了齊傾墨打死一個趕走六個舞姬的事,以為她是善妒的悍婦,這會兒看來,竟是一位十分明大理,識大體的好女人。
于是,衆人心裡頭對齊傾墨的那些不憤之意也少了許多,看着齊傾墨漂亮得像仙子一樣的臉蛋也親切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溫和了許多。
幾人又好生寒暄了一番,姐姐妹妹叫得幾多親熱,蕭天離這個正主兒卻是活生生被晾在了一邊喝冷茶,有些膽子大的已經敢上去跟齊傾墨搭話,心想着這下可算放下了心,至少手無寸鐵的青微姑娘不會被齊側妃一頓闆子打死在闆凳上了。
如此這般下來,齊傾墨憑借着過人的洞悉人心的功夫,以及實在令人無法抵擋的美貌才情,竟是巧妙發化解開了她與細雨閣裡頭那說不出道不明的小疙瘩,從此上下一心,團結一緻,圍繞在蕭天離身邊,為某個大家都心知肚明隻是不好宣之于口的目标奮鬥終身!
于是回三王府的路上,蕭天離顯得有些沒精打采,對齊傾墨的突發奇想有些不樂意,心想着就算媳婦兒你大人大度大慈大悲大肚能容的,要給為夫收幾房小妾,也得問過我要不要吧?
哪裡有這樣當着自個兒的面,就把青微進三王府的事定得死死的道理。
“這副臉色是給誰看?
莫非你就沒存那心思?
”
此時已至深夜,齊傾墨兩人依舊是從那院子裡出來的,出來的時候那院子的主人顯然比迎他們進去的時候,臉色好看了許多倍,甚至還恭送一番“齊側妃慢走,有空常來細雨閣玩兒”。
沒事叫一個側妃來逛青樓玩,蕭天離手下的人膽子的确是蠻大。
走到街上時,才發現街上熱鬧的夜市早已經散了,隻有兩邊商戶的平安燈籠一直亮着,從紅色的油紙裡透着淡淡的绯色,一排望過去排成長龍,像是有誰把這些燈籠用一根線串了起來一樣,煞是可愛。
“我是真沒打算娶她。
”蕭天離走在齊傾墨身後兩步,有些怅惘,有些迷茫,有些……憂傷。
“哦?
”齊傾墨聽他這般好生複雜的情緒,不由得有些奇怪。
“唉……”蕭天離拉起齊傾墨的手,歎了一口氣:“你不了解青微,我已經娶了你,她就斷不會再嫁給我,而我也不想借着對她負責為她好的名義,将她娶進府來,做那等滿足自己私欲的小人。
”
“她倒是個烈性子,可你看着卻不似高尚之人。
”齊傾墨笑了一聲,蕭天離這話,說得太好聽了。
“你又何嘗是,所以我們天生便是一對兒。
”蕭天離這人有一點好,那就是忘性特别好,前些日子齊傾墨對他說的那些話,他轉眼就可以當作沒聽過不記得,臉皮之厚令人發指,無恥程度使人肝顫。
“诶我說錯什麼了,媳婦兒你走慢點!
”
“媳婦兒你等等我!
”
“小媳婦兒,夫君跟不上啦!
”
明明就隻隔了一步遠,蕭天離卻像是差了幾百裡路一樣怪喊怪叫,故意雙手捧成個喇叭,扯着喉嚨在大街上喊着,生怕兩邊屋子裡的那些人聽不見他的破嗓門,看着齊傾墨被他氣得通紅的臉笑彎了腰。
“诶慢點!
”齊傾墨正惱火着蕭天離的無恥行徑,卻一把被他拉住,指着前方:“你看那邊。
”
那邊的街燈下是一對年輕的男女,在逆光之下可見那男子身形挺拔,那女子嬌小玲珑,若這兩人你侬我侬一番,那真是一幅極養眼的畫面,隻可惜,這副畫兒裡女子正低着頭擦眼淚,而男子手忙腳亂地像是在解釋什麼。
“鵲應,顔回。
”蕭天離這一回的聲音裡是真的有些怅惘,有些迷茫,有些憂傷了。
“我們繞道。
”齊傾墨想也沒想就轉身拐進了另一條巷子,此時若撞破了他們,隻怕他二人越發尴尬,以後見了面都開不了口說話。
蕭天離麻利兒跟上,摸着鼻子自言自語:“乖乖,顔回這小子貪人家小姑娘東西吃可吃出大麻煩來了。
”
“怎麼,鵲應還配不上顔回?
”齊傾墨一聽這話顯然不樂意了。
蕭天離知道齊傾墨是個護短的人,趕緊說道:“哪裡哪裡,是那臭小子配不上鵲應。
”
其實這兩人心裡都清楚,配不配得上是一回事,兩人看不看得對眼那又是另一回事了,齊傾墨回想起鵲應說起顔回時的神色,越發擔憂。
鵲應跟着齊傾墨見識再如何廣,心思再如何成熟,也終究不過是一個十七的小姑娘,正值出閣的年紀,按着别的大戶人家的風俗,跟着齊傾墨嫁入三王府,本該是要給蕭天離做通房丫頭的,齊傾墨自然不允,蕭天離也不那種濫俗之人。
但耽誤下來,卻實實在在的誤了這丫頭的年紀,原本齊傾墨看着她對顔回頗有愛慕,雖然有些擔憂,但總想着或許鵲應能自己看透,卻忘了身在山中不識山的道理。
顔回心裡早有了人,隻把鵲應當個小丫頭看,而鵲應,顯然把這份感情估量錯了。
齊傾墨和蕭天離兩人都有些頭痛,怎麼自己做主子的事兒都還沒理清楚,下人們也趕着趟兒地來湊熱鬧?
還好莫百衍已經走了,不然這三王府裡的癡情人可真不少。
但是這種兒女情事想來想去想得再多,也是枉然無用的,所以齊傾墨幹脆放下日後再說,先提起了之前的一樁事。
好不容易和細雨閣裡的青微姑娘道了一番姐妹,跟裡面的人打好了關系,那有些東西,齊傾墨自然是要得到的。
她幾時是一個無利起早,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了?
這麼做,自然是為了某些原因,或者說,某些方便,以後從細雨閣調用資料來看的方便。
就在之前閑聊的時候,齊傾墨向青微問過蕭天越最近的動向,青微細細思量了一番,像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說道。
“太子這半個月來,進了三次宮給皇上皇後請安,按例早朝,下朝後在府中與姬妾作樂,與宰相的來往一如往前,鄭威半月共去了太子府上三次。
并未有其它反常之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