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晃即過。
然而,雲城的大夫沒有一個前來葉府。
大抵在他們看來,莫非之前的話更像是信口雌黃,沒有一點實際意義。
再者,他們作為河西地界上的名醫,身份和資曆擺在那裡,怎麼會屈尊降貴,去葉府找一個不知來曆,又沒甚名頭的莫非。
等到第三日的時候,莫非見那些大夫依然沒有前來,便開始着手解決瘟疫一事。
皇帝派來的太醫,還在官道上慢吞吞的走着,瘟疫不等人,莫非隻好利用手上有限的資源――張太乙和李青青、張京墨兩個半成品。
如此過了兩天,莫非等人開始忙碌起來。
這日早上,章大夫、任大夫那些名醫起了個大早,照例前往街上去治療瘟疫時。
忽然發現,雲城的街道,雖然一如往昔的蕭瑟無比,可街上感染疫病的患者全部不翼而飛。
那些大夫納悶不已,暗自嘀咕:難道昨夜一夜之間,有菩薩顯靈,治好了雲城的百姓?
就在他們疑惑之際。
忽然看見城西遠處,有一地方升起了濃濃煙霧。
雖然隔得老遠,但他們也能聞見嗆鼻的味道,這股味道中,還帶着一些肉體燒焦的臭味。
這時候路過的百姓,嘀咕道:“真是作孽啊!
他們本來就死的凄慘,現在倒好,連屍體竟然也要燒掉。
”
“等等!
你們在說什麼?
什麼屍體也要燒掉。
”
路過的百姓見是章大夫問話,恭敬道:“幾位神醫不知道嗎?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早上,葉懷武大将軍忽然派人将所有的屍體全部拉到了城西。
……奧,還有得了疫病的軍民,也拉到了城西。
好像……是說要燒掉死屍,還要将他們全部隔離在城西的坊市。
”
城西的那處坊市,原本是雲城比較繁華的貿易區。
但是,自從瘟疫爆發後,百姓流離失所,這處坊市自然而言的空了下來,現在,已經變成荒涼的無人區。
燒掉屍體……隔離疫病患者……葉懷武是要幹什麼?
難不成……為了遏制疫情的擴散,要殺掉所有患病的人?
這些大夫惶恐的對視一眼,章大夫趕緊大聲吼道:“你們,前邊帶路,快點!
”
這些大夫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頭發、胡子一大把,腿腳還不利索。
這不長不短的距離,往日要滿慢吞吞的走好久。
現在,因為憂切百姓的生死,所以,跟着那幾個老百姓,一踮一踮的朝城西跑去。
這些人還沒有跑到城西,就聽得遠處傳來哭天震地的聲音,這些哀嚎的聲音中,偶爾夾雜着中氣十足的呵斥聲。
他們走近一看,見大火周遭,圍了無數士兵,士兵的外邊,是傷心欲絕喊叫的百姓。
章大夫一把推開面前士兵的胳膊,一邊朝葉懷武等人走去,一邊呵斥:“胡鬧!
胡鬧!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怎麼能将他們燒掉?
”
為首的章大夫雖然一路跑來有些氣喘籲籲,但是,義憤填膺的指責聲,依然中氣十足。
章大夫身後的那些大夫,附和道:“葉将軍,你這是在幹什麼?
為什麼要燒掉這些屍體?
”
葉懷武看着這些大夫,頓時頭疼不已。
現在戰争時期,在雲城,他雖是守城将軍,主宰一切。
可是,非常時期,他也不好獨斷專行,倘若惹得百姓怨聲載道,士兵嘩變,到時候戰事爆發,軍民不和,對守城頗為不利。
見衆大夫目光不善的看着他,質問他,葉懷武也不生氣,暫時還是要以安撫為主要手段,笑道:“章大夫,各位大夫,你們來了。
”
那天那個脾氣火爆的任大夫道:“哼!
我們不來豈不是任由你火燒百姓?
啊?
你這是幹什麼?
他們死的這麼凄慘,你為什麼不讓他們入土為安?
”
這些大夫也不是傻缺,之所以敢這麼對葉懷武說話,一方面是知道葉懷武不是蠻不講理的兵痞子,另一方面則是他們的名氣擺在那裡,葉懷武也不敢蠻不講理的以武力壓制他們。
更何況,葉懷武知道,這些大夫确實是懸壺濟世的良醫。
“解決雲城的瘟疫,已經刻不容緩。
”葉懷武身後,莫非忽然開口。
章大夫錯愕的看着莫非,任大夫喝道:“是你……奧!
對了!
是你提的建議吧!
你這小子,真是好生難纏。
休要在這裡蠱惑人心!
老夫且要問你……你這樣做,居心何在?
”
莫非不理會任大夫的質問,目光轉向火光,心想着:非典的病毒在五十六度中就會立馬死掉,燒掉這些屍體,應該能夠防止死屍身上的病毒擴散。
“難道你們沒有想過,為什麼過了個把月了,燕雲十六郡的瘟疫不僅沒有得到緩解,還隐隐加重了嗎?
”
這些大夫原本不想和莫非這個黃口小兒有什麼交集,不過,現在來也來了,章大夫看着莫非鎮定自若樣子,納悶道:“這麼說,你有辦法?
”
“想要治理瘟疫,其實也不難。
”莫非成竹在兇的看向章大夫。
章大夫身後一個大夫,冷哼道:“大言不慚!
”
莫非沒有在意那人的無禮,而是看向章大夫,忽然莫名其妙道:“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治病必求于本。
故積陽為天,積陰為地。
陰靜陽躁,……陽化氣,陰成形。
寒極生熱,熱極生寒;寒氣生濁,熱氣生清;清氣在下,則生飧洩,濁氣在上,則生?脹。
此陰陽反作,病之逆從也。
”
聽到這裡,章大夫忽然渾身一顫,滿是褶子的臉上泛出激動之情:“你!
你……你是南……”章大夫說到這裡,忽然想起南山醫聖一脈,向來不喜歡别人外洩他們的行蹤,立馬停住嘴。
不過他看向莫非的眼神中,比之于剛才,多了幾分恭敬和崇拜。
莫非吟誦的這段話,是《生死經》中的卷首語,也是南山醫道的基本理論。
之前,他已經向人打聽過,知道章大夫之所以能受到這些大夫的推崇。
就是因為他原本籍籍無名時,曾經受過南山醫道中人的指點,這才有今日的成就。
既然他的醫術有一部分理念是來自南山的,那隻要他說出《生死經》中的理念基礎,他一定會知曉一切的。
莫非之前的那句話,氣的那些大夫直翻白眼。
什麼叫治理瘟疫不難,要是不難的話,他們這些名醫這麼久了,怎麼可能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小子,不僅狂妄,簡直就是目中無人。
不過,章大夫聽完莫非之後的話後,突然謙卑的看向莫非道:“那……不知神……公子打算怎麼做?
”
章大夫本想直呼莫非神醫,可想到南山醫聖一脈向來低調,不喜歡抛頭露面,所以,忽然又稱莫非是公子。
可即便這樣,其他大夫和葉懷武等人也是錯愕不已,章大夫前倨後恭,轉變的也忒快了吧?
莫非不管其他人是怎麼想的,隻要搞定了這個領頭羊,其他人,相對來說,就比較容易相信他。
“這些屍體如果不燒掉的話,很有可能發生腐爛,如果埋在土裡,他們體内的瘟疫,會随着土裡的水分滲透到井水中。
雲城的百姓吃了這些井水,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一旦确認是得瘟疫死掉的,必須盡快燒掉。
”
這些大夫聽到這裡,恍然大悟。
又想到之前他們對于屍體采用任意處置的态度,背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無暇照顧他們的心情,莫非接着說:“至于患有疫病的百姓和士兵,我們必須将他們隔離開來,隻有這樣,才能确保健康的人不被傳染。
而且,一旦發現其他人染上疫病,必須趕快送到隔離區。
……我們要确保隔離區的衛生和幹勁,就算是他們的糞便,也必須統一處理。
因為這些疫病就像毒藥一樣,會存留在糞便之中。
所以,還要勞煩葉将軍派人将糞便看守起來,不準别人将他們的糞便帶走,澆灌土地。
一旦糞便幹燥之後,要盡快燒掉。
”
雖然不理解糞便這種污穢之物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危害,但是,越往下聽,這些大夫覺得似乎真是那麼回事。
這些大夫對于對症下藥,療傷治病非常的老道熟練,但是,在治療瘟疫上醫術卻顯得捉襟見肘。
一些應急措施,他們根本不會想到。
對他們來說,隻要能夠找到醫治疫情的方法,瘟疫就不難解決。
然而,都忽略了瘟疫的傳染性。
莫非見這些大夫越來越信服他,繼續緩緩道:“瘟疫名叫非典,這個我之前說過了。
事實上,這種疫病雖然互相之間會傳染,但是傳染之後的症狀卻不一樣,治療的時候不能用同一種處方配藥,我們要對症下藥。
”
說着,莫非從身後的丫丫手裡拿過一個冊子,遞給章大夫,接着道:“我在冊子上已經寫了幾種症狀的醫救方法。
但是……我剛剛來到雲城,對瘟疫的具體情況不如衆位了解。
所以,将病人隔離開後,還希望各位施以援手。
我相信隻要我們攜手合作,一定能将瘟疫解決掉。
”
章大夫略微掃了一眼,見莫非的冊子裡邊寫的極有條理,贊歎的點點頭,随後,看着其中一處,不解道:“物理降溫是什麼?
”
“就是當病人發熱時,用酒精或者冰塊擦拭他們的身體,就能達到降溫效果。
”
章大夫身後,有一個大夫聽這匪夷所思的的方法,納罕道:“這可是蠱術?
”
莫非微笑着搖了搖頭,接着道:“瘟疫期間,最關鍵的是,要讓他們多卧床休息,不要亂動。
到時候,還要麻煩葉将軍派人幫忙,最起碼要保證每日開水供應不斷,讓他們時時都能喝到熱水。
飲食方面,我會重新寫份食譜,他們的膳食,就按照食譜上的去做。
每當确定一人痊愈了,就趕緊将他們帶出隔離區。
”
章大夫聞言一喜,随後,又問道:“如果這樣做,大概多長時間能夠治好瘟疫?
”
解決掉瘟疫,是這些大夫心中最熱切的期盼。
所以,章大夫的問題,也是他們心中的問題。
莫非斟酌了一下,自信滿滿道:“我們現在就行動起來,如果一切順利,十天之内,疫情就可以得到控制。
一個月之後,除了一小部分的患者外,多數人都會被治好。
”
這些大夫以及葉懷武等人聞言,驚喜道:“啊!
真的?
一個月就可以?
”
“真的。
”莫非繼續點點頭。
“好!
老夫信你。
隻要這些百姓都能得救,公子就是雲城百姓的再生父母。
公子還有什麼吩咐,一并說出,老夫願意聽從差遣。
”
那些大夫原本對莫非抱着不屑的态度,但是一來莫非說的煞有其事,看起來比他們更加懂得治理瘟疫。
二來他們一直以章大夫馬首是瞻,現在章大夫願意相信這個少年,他們自然也不再反對,迎合道:“對!
公子有什麼要求就說吧!
我們也願意幫忙。
”
葉懷武見莫非憑借這一席話,能讓這些脾氣古怪的老頭子聽從差遣,佩服的點點頭。
“衆位嚴重了,救死扶傷是我們身為大夫理所應當的職責。
能有各位的幫忙,這次治理瘟疫,一定事半功倍,馬到功成。
不過……現在百姓還不知道具體情況。
各位在百姓心中,素有賢名,還得勞煩各位,幫忙做個說客,讓百姓安心。
”
莫非這番話,說的十分讨巧,也做足了晚輩的姿态。
這些大夫見莫非安排事情的時候,還不忘恭維他們,心中十分受用。
章大夫撫着胡子,看着莫非,心中贊賞:不愧為南山的傳人,單是這副性子,就不知将那些心浮氣躁的年輕人甩了多少條大街。
任大夫這時候,扯起大嗓門,拍着兇脯道:“好!
你呢!
不用擔心,安心的治理瘟疫,至于安撫百姓,包在我們身上。
”
“多謝!
”見這些大夫在醫治百姓的事情上毫不含糊,莫非心生佩服,這句多謝,是發自肺腑的道謝。
那些大夫笑着擺了擺手,然後朝那些百姓走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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