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姚大人自是清楚得很,首級戰功皆送給了你們,我不與你們相争,隻是姚大人卻也不必将我軍之苦戰,貶得如此一文不值吧。
”李嘯毫無客氣地直視姚文昌憤怒的目光,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你,你簡直胡說八道,胡言亂語!
”姚文昌被李嘯頂得臉上胡須亂顫。
他用求援般的目光望向上座的劉澤清,卻發現不知何時劉澤清已是沉下臉來,不由得趕緊收回目光低了頭。
劉澤清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沉狠戾之色。
他在努力控制自已内心騰起的惱怒。
這個李嘯,還真會指桑罵槐,明着說姚文昌,暗裡就是在罵他劉澤清,他的真正的用意,可不是說自已賞罰不明,虧待友軍了麼?
“夠了!
”劉澤清冷冷地喝道,制止了李嘯與姚文昌的争論。
他那褐黃色的瞳仁掃了一下臉上明顯帶着心虛表情的鄭隆芳與姚文昌兩人,又看了看臉色平靜沒有半點惶恐之色的李嘯,心下其實亦明白了八九分,隻是他不可能幫着李嘯說話,因為他如果訴叱自已的部下,那無疑也是在打自已的臉。
那以,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最佳的選擇。
劉澤清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緩緩說道:“昨日戰事,我未到場,具體情況确難了解,李嘯,無論你有無戰功,皆已按我之軍令去援助了鄭隆芳與姚文昌兩人,實是忠心可嘉,苦勞可慰。
另外,昨天你軍深夜方至大營,我安排有疏忽,未得迎接,劉某心中亦有所愧。
這樣吧,我賞下金銀給你李嘯慰勞全軍,這事就此打住,不得再争論了。
”
“李嘯謝過大人,此事在下亦不想再多作無謂之争。
隻是大人若有意賞賜我軍,可否将金銀換成糧草,此乃我軍中最缺之物。
”李嘯拱手言道。
“呵呵,登州殘破,糧草難籌,李總旗不要金銀要糧草,倒是個心思缜密之人。
好,本官如你之願,就賞你300石米糧,30石豆料,以為賞賜。
”
李嘯單膝跪地,抱拳緻禮:“李嘯謝劉大人恩賞。
”
一旁那個書吏模樣的人站起身來,向劉澤清長作一揖說道:“劉總兵,眼下陳友德竄入朱高山,我估計那孔有德必然再派人突圍出城以施援手,我軍需早作防備方好。
”
劉澤清斜了他一眼,點點頭說道:“化鲸,你能未雨綢缪,确是極好。
隻是按你之意,當如何防備方好呢?
”
李嘯聽劉澤清此語,心下暗想,此人原來果是劉澤清親随李化鲸。
讀過明史的李嘯知道,此人卻也是在明末清初的曆史中,留下了自已濃墨重彩的一筆的人物。
明史記載,李化鲸衙役出身,因自身好上進,喜讀書,後被劉澤清收為親随,曾在明亡後,鼓動已投降的劉澤清密謀反清。
劉澤清不敢,李化鲸乃于1648年七月(清順治五年),單獨起事,自稱“忠義王”,擁立明後裔朱洪基為天子,一度攻克定陶、曹縣、成武、曹州等州縣。
後清朝調集大軍鎮壓,李化鲸寡不敵衆,于當年十月起義軍被清軍徹底擊敗。
李化鲸被俘,後被押至北京殺害。
不過此人對劉澤清卻是忠心耿耿,其被押至北京後受盡酷刑,卻始終不肯承認曾鼓動劉澤清一同起義,隻是此時多爾衮已是深疑劉澤清,畢竟劉澤清的反複無常背信棄義給他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壞印象,最終他找了個通敵欲反的借口,将劉澤清殺了。
李嘯從曆史的遐思中回過神來,卻見李化鲸又向劉澤清深作一揖,語調清晰地說道:“總兵,在下愚意,可使軍馬屯駐于孫喬鎮與朱高山交界之處的高龍堡,此堡位于官道要沖,正好可切斷陳友德餘部與外界之聯系,亦可防止孔有德派兵出城與其彙合。
”
劉澤清拍了拍大腿,颔首道:“此計甚好,卻不知派何人防守為好?
”
李化鲸瞥了李嘯一眼,向劉澤清使了個眼色。
劉澤清頓時會意,臉上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他站起身來,大聲說道:“那就着李嘯率本部兵馬前往駐守,軍情緊急,李嘯你需即日出行,不得有誤。
”
李嘯臉上如古井不波,向劉澤清拱手緻禮:“末将謹遵總兵軍令。
”
一旁的黎應笙也趕緊起身,向劉澤清問道:“下官可是亦要随李嘯之軍移駐?
”
劉澤清望向李化鲸,李化鲸臉上帶着一絲狡黠的笑容,輕輕地搖了搖頭。
劉澤清見狀,連忙輕咳了幾聲,方對黎應笙說道:“高龍堡面積不大,李嘯軍伍已有幾百人,恐再難進駐更多軍兵。
另外登州城圍城之部隊尚有不足,黎千戶便随我軍同駐大營,一同行動吧。
”
黎應笙面露憂色,趕緊說道:“劉大人,李嘯軍馬頗少,總共不過幾百人,據下官所知,那陳友德餘部便還有近兩千兵馬,若複有叛軍兵馬出城與其夾攻高龍堡,在下恐李嘯之軍難于堅守。
還望大人三思啊。
”
劉澤清臉上露出了明顯不悅的神色,不過他還是控制住自已的心緒,平靜地說道:““黎大人多慮了,若有高龍堡被攻之軍情,我定會派人救援。
”
黎應笙還想說什麼,隻是看到劉澤清越來越不耐煩地神情時,他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沉重地歎了口氣,便坐回了自已的座位。
劉澤清等人離開了李嘯黎應笙軍營後,鄭隆芳向李化鲸湊過來,谄笑着恭唯道:“李先生端的好計!
現隻派那李嘯去守高龍堡,讓其與那個千戶黎應笙不得不分開,正好将其削弱,分而治之。
而那高龍堡東面臨海,西面便是官道,四周無險可守,李嘯想守住此堡,卻是頗為不易,若是叛軍來攻,縱算此人逃得出來,亦是損失慘重。
而我等隻需坐山觀虎鬥便可。
”
鄭隆芳的話,讓李化鲸頗為受用,他拈了下下颏的長須,得意地說道:“那李嘯目無尊長,暗諷我軍,卻是張狂得很!
不給此人一點厲害看看,哼,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
”
姚文昌趕緊在一旁附合:“對,對,就是讓那李嘯吃飽苦頭,最好命喪在叛軍手裡方好。
”
三人皆大笑,一直沒有吭聲的劉澤清臉上亦浮現出淡淡的得意笑容,那雙褐黃色的瞳仁裡迸出陰狠之光,他撇着嘴冷哼一聲道:“李嘯這個人,其實倒是個将才,估計昨日之戰對我軍助力頗多,本總兵剛維護你們,方将其功壓下。
隻是此人竟敢暗諷長官,心下忤逆,不好好教訓他一下,如何可行?
隻是若真有戰事,我等卻也不能坐視其滅,還是要出兵救下,保住此人一條性命方可。
”
劉澤清說完,鄭隆芳立刻谄媚道:“劉總兵仁心厚德,心兇開闊,某等着實欽佩得緊。
”
劉澤清放聲大笑,四人歡喜而去不提。
軍帳中,黎應笙一臉擔憂地望着臉色平靜的李嘯,臉上滿是難過惋情之情。
“李嘯,過直易撓,過剛易折,為何你就是不聽本官曾經給你的勸告啊!
你方才直言快語,雖是快意,現在遭來劉澤清等人的暗中報複吧,此去高龍堡,定然兇多吉少,唉,這該如何是好啊。
”黎應笙心中憂煩,喃喃說道。
“黎大人勿為李嘯擔憂,此去高龍堡,在下認為,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李嘯臉上露出了不以為意的微笑。
黎應笙一臉驚愕,怔怔地望着他,一時竟什麼也說不出。
李嘯平靜地說道:“千戶大人,恕在下直言,若我軍隻能與其他4萬圍城明軍一樣,在這大營内終日圍困敵軍,定然寸功難建,殊無甚益。
現在若去高龍堡,縱有叛軍攻圍之風險,卻也有天高皇帝遠不受挾制的優勢,将來如何發展,且待李嘯慢慢做來便是。
”
黎應笙盯着李嘯微笑的面孔,心下卻有種莫名複雜的情緒,這個曾經的牛蹄墩民卒,這個他現在的心頭愛将,卻似乎越來越讓他看不透了。
最終黎應笙長歎一口氣,緩緩說道:“那李嘯你好自為之。
若有事情,可速來禀我,你下去準備吧。
”
李嘯拱手抱拳:“千戶大人一心為在下着想,李嘯感銘五内,還望千戶大人自已也要多加保重。
在下告辭。
”
李嘯回到自已軍營,向衆人宣告移軍高龍堡的決定,讓他出乎意料的是,聽到這個消息,很多軍士臉上都是一臉輕松歡喜之情。
“去得好!
老子早就不想與這般鳥人呆在一起了,與其在這裡每天看人臉色,受人鳥氣,倒不如去守那高龍堡更快意些。
”張行猛滿臉興奮。
“就是,就是!
甯為雞頭,不為牛後!
他娘的,連個大營都不讓我們入,還在這丢人現眼做甚!
要去高龍堡,我雷傲第一個贊成。
”雷傲亦在旁邊高聲喊叫。
“總旗,那我軍抓緊吃飯,飯後就出發吧。
”上官雲傑急不可耐地問道。
李嘯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地點了點頭。
飯後,李嘯全軍拔營而起,轉頭向東南而去,全軍一路向高龍堡高歌而行。
“怒發沖冠,憑欄處,潇潇雨歇。
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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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在高亢入雲的軍歌聲中,士氣高昂的李嘯全軍,車磷磷,馬蕭蕭,向高龍堡大步行進。
四個多時辰後,到下午申時初,李嘯全軍到達高龍堡。
“李總旗,你看,前面就是高龍堡!
“專門過來給李嘯全軍帶路的小旗官焦安國,指着前方那一座仿佛從地平線上緩緩湧出的灰黑色的廢舊大堡,興奮地向後面的李嘯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