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劉勇笑着過去給他倒水,屋子裡常備着幹淨毛巾,這也是趙進和夥伴們不多的特權之一,喝完水擦了汗,董冰峰又在那裡納悶的說道:“大哥,賈指揮他們沒有絲毫的畏懼害怕,方才還互相埋怨,說把時間訂的這麼晚,還要晚回去一天,早些見大哥才好。
”
那天都已經吓得跪在地上,今天那裡來的膽氣,還這麼興沖沖的樣子,隻要不是傻子都能想明白,來到這裡肯定要被趙進扒一層皮,割肉都有可能,這些衛所武将膽氣自然沒有,都是愛财如命,大家怎麼想都是納悶。
吃過午飯之後短暫歇息,趙進和夥伴們召集家丁進行了訓練,各個都是滿身大汗,的确要避免最熱的時候訓練中暑,可最熱的時候不能不訓,生死殺場,可不會給你讓你選擇最舒服的時候開戰。
吉香的父親煮了大鍋的綠豆湯,還在城内買了不少防暑藥,做好了足夠的預防。
趙進和夥伴們練完之後回到屋中,盔甲裡面的内襯都已經被汗濕透,必須要換上一身,那幾位指揮已經等候多時了。
一進屋子,賈指揮當先站起,滿面笑容的做了一個大揖,其他幾人也都是如此,态度熱情無比,各個躬身施禮。
“趙公子是咱們徐州的英雄,救百姓和咱們徐州衛的軍戶于大難之中,咱們徐州有這樣的人物,真是大夥的福分啊!
”
“從前來往的少,以後可要多多親近才是!
”
“趙公子事務繁忙,在下幾人來的實在是打攪,在這裡先陪個不是了!
”
熱情客氣的讓趙進都摸不到頭腦,難不成他們幾個以為伸手不打笑臉人,想要逃過去,真金白銀切實利益面前,靠這點小伎倆就想躲過去,這怎麼可能,這賈指揮雖然糊塗,卻不至于天真到這個樣子。
趙進不想給對方僥幸之心,繃着臉冷聲說道:“那日你們臨陣脫逃,差一點将趙字營和徐州城陷于絕境,這些事沒那麼容易善了。
”
聽到這話,賈指揮和其他幾位對視一眼,又是深深作揖,腦門都要碰到地上了,起身時滿臉沉痛的說道:“趙公子,當時我等豬油蒙了心,吓得連門都不敢出,差點就耽誤了趙公子,這件事是我等的大錯,願受懲罰,請趙公子處置!
”
趙進一愣,一位比賈指揮還胖,已經見不到的脖子的人擠出幾滴眼淚,說話居然帶了點哭腔:“事後想起來,這心都和刀割一樣,趙公子和小董是咱們衛所的人才,要這麼壞掉了,怎麼對得起老趙和老董!
”
“就是,就是,我們覺都睡不着,想起來飯也吃不下!
”邊上幾個人附和說道。
趙進咳嗽了聲,看看自己身邊的同伴,董冰峰滿臉慚愧神色,在那裡隻是不肯擡頭,其他幾個人也是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知道這幾位姿态為何這麼低,一副躺倒地上任宰的意思。
“事情已經到了這般,我等也有賠罪的打算,隻求趙公子看在同是衛所出身的情分上,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賈指揮邊說邊抱拳懇求。
難道如此低姿态就是為了讓自己下手别太狠,趙進感覺摸到了脈絡,不過還是覺得有些不對。
“以後趙字營會去徐州衛招納青壯,徐州衛不得阻攔。
”趙進也懶得廢話了,幹脆點明。
“衛所那些小子,整日裡舞刀弄槍的不安份,衛裡和家裡就擔心他們惹事,又趙公子幫着管束,這個正好,隻是辛苦趙公子和各位費心了,有什麼麻煩的地方還請多多擔待。
”一名指揮同知急忙說到。
吉香大聲咳嗽了起來,大夥回頭一看,吉香捂着嘴說道:“喝水被嗆到了。
”
趙進搖搖頭不再理會,剛才若是自己喝水恐怕也被嗆到,衛所的丁口等同于财富,趙字營自行招募青壯等于是挖牆腳斷根子,這些人怎麼這麼配合,弄得好像趙進做了什麼吃虧的事情。
整個徐州地面,民風尚武,但最适合趙字營的還是衛所出身的軍戶子弟,雖說大部分軍戶子弟都隻是農民,可學武的那些人不僅僅是好勇鬥狠,多少都知道些戰陣軍中的事情,這樣的年輕人或許在比武争鬥中未必能占上風,但卻能更快的适應趙字營這樣的隊伍,知道聽令,知道配合,更習慣群體生活。
現在的趙字營的幾十名隊正,除了當年老資格之外,大多是衛所出身,表現出色的也都是衛所出身,而且因為徐州衛幾個千戶的關系一直一般,來自衛所的年輕人會按照誰來自某個千戶抱團,而不會形成來自徐州衛的大團體,這樣也符合趙字營的要求。
窮文富武,衛所裡能學武的都是軍将子弟,像莊劉這樣自己奮發的是少數,趙進除了這些學武的軍戶子弟之外,其餘青壯也是多多益善,隻是這些人來投奔趙進,就等于賈指揮他們手裡的勞力變少,出産也跟着變少,更不用說衛所裡會有不聽他們指派的軍戶出現,對衛所軍将來說,怎麼想都是有害無益,怎麼答應的這麼利索。
“這次徐州收攏了大批流民,徐州衛在徐州本地,赈濟善後的事情徐州衛也有義務,也要幫着安置流民,第一批先接納四千人,食宿住處由衛所負擔,後續還有流民安置。
”趙進開門見山的說道,他還覺得有些不對,不過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請趙公子放心,徐州衛上下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怎麼會沒有慈悲心腸,趙公子這樣感天動地的善行徐州衛也要幫襯,跟着積德揚善。
”五千人的食宿安置,花費當真是不小,衛所武将這夥愛财如命的答應起來肯定會有困難,沒想到又是這麼幹脆利索。
聽了這個回答,趙進又是愣住,和屋子裡的一幹人交換了下眼神,大家都有不解的神色。
徐州衛就在徐州,可徐州知州和各縣知縣卻沒有管轄的權力,衛所自成一體,衛所的屯田也不在地方官府的統計之中,算是個獨立之處,嚴格來說,倒是和雲山寺頗為相像,是擁有大量地産和丁口的地主。
這樣的實體趙進當然不會放過,但能利用起來的也就是他的丁口和田地,選擇青壯充實趙字營,用田地安置流民,能做的也就是這兩條,衛所裡軍将富裕的不少,可畢竟沒什麼皿海深仇,又有這樣那樣的關系,不能撕破臉去明搶。
但吸納青壯,安置流民這兩項,已經讓徐州衛大大的破費了,趙進家裡就是衛所出身的,從小到大不知道聽了多少,這些軍将們作戰練武一塌糊塗,可各個愛财如命,自己享受揮霍無所謂,别的事讓他們多拿一文錢都和割肉一樣,董冰峰也同樣這描述。
本以為今天會面,少不得要推三阻四,自己這邊要仗勢欺人,恐吓一番,沒曾想卻是如此配合,這倒奇怪了,好像運足了力氣揮拳,卻一下子打到空處,讓人很不舒服。
一時間趙進也不知道如何繼續,如惠在那裡低頭算計,其他人臉上也有迷惑神色,至于董冰峰在那裡隻覺得丢人,衛所裡出來的這些長輩各個奴顔婢膝,絲毫骨氣沒有,連帶着他也覺得擡不起頭。
“那個.。
。
趙公子..有些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問。
”安靜了會,那賈指揮打破了這個瓶頸,這位胖乎乎的武将雙手互搓,滿臉堆笑,小心翼翼的說道。
“講!
”趙進不客氣的回答,心裡卻松了口氣,今天這會面徐州衛處處躺倒認栽的态度讓人很不舒服,現在應該會露出些真實目的了。
賈指揮看了邊上幾個人一眼,交換了下眼神,又是繼續說道:“徐州衛安置這些流民,也不能讓這些流民白吃飯,他們也要勞作耕種,這個産出怎麼算?
”
趙進一愣,賈指揮挺直了腰闆,連帶着表情也嚴肅不少,鄭重其事的說道:“勞作耕種必然要有所得,他們用的是徐州衛的農具種子,在徐州衛的田地上耕種,這出産收獲該怎麼分配,人是趙公子你抓來的,其他的卻是徐州衛出的,有趙公子的面子在,一文不收也是應該,可徐州衛又不是我等私人的,上上下下都要交待的過去。
”
說這些話的時候,賈指揮先前的窩囊和猥瑣都是煙消雲散,渾身居然也散發出些氣勢,在趙進面前絲毫不怯場。
趙進沉吟了下,看對方的眼神也不全是威吓和輕蔑了,這幾人的确不是合格的武将和衛所指揮,但卻是個精明的商人。
衛所屯田為國家所有,軍戶耕種屯田,繳納賦稅,國家不用花一文錢一粒米養兵,這法子看似巧妙,在最初幾十年也的确管用,可越到後來就越是崩壞,軍将們侵吞衛所田地,驅使軍戶如奴仆,克扣繳納中飽私囊,衛所就成了指揮和千戶們的莊園。
徐州衛是明太祖朱元璋時建立,傳承這麼多年,自然沒什麼例外的,徐州衛中軍戶日子也過得辛苦無比,指揮和千戶們則富得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