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與鐘漢良,史通,權志高三人在書鋪裡,買回了這次主考官汪健之大人往日八股制藝的文集之後,賈琮就在金陵祖宅閉門讀書。
然後江蘇道提學官汪健之于四月初六來到金陵府城,直接入住府學宮中的衙門内,随行的書吏、仆人也都要住進考棚内,不準外出,這是也防止他們借提學官之名招搖撞騙、索取賄賂。
甚至是提學官汪健之本人,也不能随便離開考棚,更不能拜訪本地鄉紳,這也是為了防止說情舞弊,院試之後出秀才,這就要比縣試府試嚴格正規了許多。
時光流逝,很快就到了四月初八院試這個重要的日子。
院試不像府試那樣要半夜三更入場,但比縣試又要早一些,所有參考的童生,五更天必須趕到府學宮考棚正北的龍門外等候點名。
這一日,賈琮同樣是三更一過就起了床,然後在香菱的服侍下梳頭洗漱,稍微用過些點心之後,賈琮就帶着周大壯父子與林進林勝出了門。
這是賈琮的第三次赴考,有了經驗,無論是他還是幾個随從都從容了許多,待馬車走到距離府學宮還有兩條街的時候,街道上就堵的馬車不能再往裡走了。
于是賈琮下了馬車,林進林勝各拿一盞燈籠在前後照亮,周鐵提着考籃跟着賈琮身後往府學宮外走去。
到了府學宮外,隻見各府各縣的童生們都各自聚在一起說話,最前方有衙役高舉着燈籠照明。
賈琮左沖右突,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了鐘漢良,史通,權志高三人,然後就随意閑聊着等待時間快過。
站的雙腿發麻,才紅不容易聽到頭炮三響,隻見龍門打開,一名名衙役舉着一塊塊紙牌走了出來,這種紙牌其實是長方形燈籠,空心,内點蠟燭,映着紙牌上的朱筆大楷分外醒目,每一塊紙牌上寫着密密麻麻的考生的名字,然後叫到誰的名字誰就去那名衙役的紙牌下排隊站好,待一塊紙牌的人都排隊齊了,才跟着舉牌人進入龍門。
賈琮乃是金陵府試案首,所以進入龍門之後第一個就被文吏點到名字,賈琮聽見後立即上前,先給提學官汪健之行了禮,然後又對着旁邊賈雨村與司馬成也分别施禮,另一邊自有廪保上前畫押、蓋保确認等等~
汪健之看着賈琮那略顯青澀的臉龐,對着左手邊的賈雨村問道:“這個就是賈大人親點的府試案首?
老夫看着年歲還小嘛。
”
賈雨村回答道:“此子年紀雖小,但是卻是八股奇才,不僅我點了他府試案首,縣試同樣也是案首,汪大人得閑可以翻看翻看他縣試府試的文章。
”
汪健之聽了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果然不凡,竟有争奪小三元之才嗎?
老夫拭目以待。
”說完這句,汪健之溫言對着賈琮說道:“好生作題,之後我要好好看看你這雙案首的文章。
”
賈琮躬身回答:“是。
”然後才提了考籃去搜檢處。
這院試搜檢就極為嚴格了,負責搜檢的也不是金陵應天府的衙役公差,是提學官自己帶來的外府差人,所以搜檢起來毫不容情。
賈琮身為金陵府試案首是第一個進場搜檢,差人們自然要拿賈琮給後面的考生做榜樣,于是發髻解散、脫鞋脫襪,最後還在衆目睽睽之下要求脫光檢查。
身上搜檢完之後,差人又檢查賈琮的考籃,各種點心食物被一樣樣拿出來看,好幾樣甚至還被撕爛了查看裡面是否有挾帶,氣得賈琮把撕爛的點心當場摔在地上。
所有的搜查完畢之後,賈琮胡亂穿上衣袍,狼狽的提着考籃找到自己考場和座位,這才把自己的頭發胡亂一綁,心道:戲文說的女狀元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嘛,像院試這樣脫光了衣服搜查,一個女人如何能夠蒙混過關。
好不容易才整理好了衣服頭發,這時鐘漢良也進了考場正好路過賈琮座位這邊。
賈琮看着鐘漢良同樣衣冠不整亂糟糟的樣子,心裡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平衡,笑道:“世人都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卻哪裡知道我等讀書人每進一次考場就是受一次羞辱,那些搜檢的差人,簡直就是把我等讀書人當做賊人對待了。
”
鐘漢良一邊系着要帶,一邊回答道:“誰說不是呢,但是不如此嚴格也是不行,賈兄你先進來沒有看見,在我之前還有個考生把幾篇拟題的制藝藏在裆中,被差人搜檢出來,禀告汪宗師後,如今被罰跪在龍門口上示衆,據說要跪一天,之後五年還不許參加科舉。
”
二人又說了幾句,鐘漢良自去找自己的座位去了。
由于賈琮進來的最早,所以如今也有慢慢等待了,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差人們把考棚内的燈籠撤去,這時所有的考生都已入場。
接下來龍門關閉,汪健之公布了考題,其中首藝是一道四書題《衆惡之必察焉》,這是所有考生必作的。
第二題是五經題,也就是根據《詩經》、《尚書》、《禮記》、《周易》和《春秋》每本各出一題,考生根據自己的本經選擇其中一道。
賈琮選的本經乃是《春秋》,所以賈琮的第二題就是春秋題《臧僖伯谏觀魚》。
題目下來之後,所有考生頓時凝神靜氣思考着自己如何破題,承題・・・・・・
賈琮先把自己的兩道題目分别先抄寫在兩張草稿紙上,然後開始思考第一題《衆惡之必察焉》,這個題目是根據孔子的一句“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來出的,大概的意思就是:大家厭惡他,一定要去考察;大家喜歡他,也一定要去考察。
略作思考之後,賈琮又在草稿紙上寫下了破題和承題:“論人之好惡,必于其所同然者,而究其所以然也。
蓋好善惡惡,天下之同情也。
人或蔽于私耳,可不究其所以然乎?
順着這個思路,賈琮繼續往下訴寫正文,半個時辰之後,一篇三百多字四百字不到的文章就在草稿紙上寫好。
賈琮感覺自己思路正順暢,于是一鼓作氣再看第二題《臧僖伯谏觀魚》。
這道題目選自《左傳・隐公五年》,說的是隐公五年(前718年)的春天,魯隐公要到棠地觀看漁民怎樣捕魚。
魯國大夫臧僖伯從傳統的為君之道出發,認為國君的根本責任是管好國家大事,而且任何舉措都必須合乎“古制”和國君的行為規範,否則就會“亂政”,而屢屢“亂政”,國家就會敗亡。
這題就是考應試者的政治水平了,賈琮對此已得李守中真傳,明白這樣的題目不可以自己任意發揮,必須引經據典,典則深嚴、考據精詳的相互佐證。
有了這個前提,賈琮在腦海中過濾了一遍有關這題目的文章字據,然後提筆沾墨,開始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