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中的氣氛有些凝滞。
執事身上披着的黑袍無風自動,雙手置于古琴之上,卻遲遲沒有動作。
當然,暗濤早已起伏,江南已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全身的内力正在不斷地彙入雙臂之中,積蓄的威勢也在逐步增強。
當手上的光芒内斂,由刺目轉為柔和之時,黑袍執事終于動了。
他的雙手撫過琴弦,樂聲頓時如流水般傾瀉而出。
這一瞬正如珠玉滾落,下一刻又恍然若刀劍齊鳴,雖然少了兩根琴弦,使這篇樂章總是斷斷續續地産生美中不足之處,但毋庸置疑的是,此時的執事,的确成功演繹出了曲中的神韻。
江南動容之際,他身後的羽靈同樣聽到了這樂聲,頓時不顧氣皿的恢複尚未完全,也不由地睜開了雙目。
羽靈似乎有些觸動,一言不發,睜眼前便已側耳傾聽了片刻,此時正值弦聲轉疾之時,她忽然開口道:“這是《破陣子》嗎,彈得真好!
”
“哦?
你還懂這個啊。
”江南頭也不回地道。
他畢竟還記得執事彈曲子不是為了娛樂大衆的,而是暗藏一個真切的殺招。
攻擊一刻不來,江南就得接着戒備下去。
當然,指望他這個廟裡長大的孩子懂這麼高貴的東西,還是太為難了。
羽靈也曾練過一段時間的古琴,對于一些名曲仍然依稀有些印象。
她認出了曲名,正準備趁機向着江南吹噓一番,卻見對方的注意力根本沒有放在自己的話上,隻得扁了扁嘴,悻悻地低下了頭。
江南正覺得這曲子彈得似乎過久了,自己都已聽了超過十息的時間,攻擊卻遲遲不到。
但在某一刻,他猛然發覺渾身都有些不得勁,心道不妙,忙看了眼自己的狀态欄。
怯意:
效果:攻擊減20%,防禦減20%。
說明:身臨其境,由《破陣子》而領略戰場蕭瑟,心生不足之意。
...
“怯意,怯意,怯你奶奶...”但這必然是對方的技能效果,江南即使将心向明月,剖析出自己的一顆英勇之心,也是于事無補的。
因此隻能無奈接下這個負面狀态。
忽然,曲調一變,峥嵘乍現,如兩軍拔寨,士卒呐喊之中,已正面交鋒。
隻見黑袍執事右手在琴上一抹,一縷煙霧似的白光彌漫而出,竟在江南面前彙聚為一位豹頭環眼,臉孔方正的武将,發出無聲的怒喝,一挺腰間戰戟,便朝前方直沖了過來。
“召喚物?
”江南面色一肅,雖然輕煙也似的武将總是給人一種一吹就散的感覺,但在不知敵人深淺的前提下,他也不敢過于輕視,所以也掃出長棍,正中其奔馳而來的雙腿。
但讓江南跌破眼球的是,長棍掠過之處,武将的身軀竟真的如霧氣般消散了,甚至沒遇到一絲抵抗。
而武将恍若未覺,依然怒目圓睜,直至江南面前,倏忽停下,手中長戟高舉,以驚人的氣勢直刺而下。
江南頓時有些猶豫了,這一擊,到底是擋還是不擋呢。
看方才的情況,這個召喚物應當沒什麼攻擊力,但将注意力從此處轉移的話,又擔心敵人是在行避重就輕,将計就計之策,萬一被突兀重創,那就麻煩了。
權衡再三,他還是姑且豎棍,想要封住這一戟。
戰戟劈波斬浪般破空而來,與鬼如意交織在了一起。
這的确是交織,因為在接觸的瞬間,對方的兵器已如摔碎的豆腐,分崩離析,化為一團凄美的白霧。
江南一陣無語,卻見那武将仿佛無畏無懼一般,兵器崩解,便舍了兵器,一記直拳,沖着江南的臉就招呼了過來。
江南面色一沉,已經對這種無聊的把戲感到了厭倦,正想一招徹底打散這個召喚物,腹部卻沒來由地傳來一絲痛楚。
低下頭,他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身上竟已浮現出了數處傷口,便在此刻,他的右臂又是一痛,一條皿痕憑空出現,氣皿也掉下去了少許。
隻聽羽靈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急切地喊道:“你怎麼對攻擊看都不看啊,這都是在幹什麼。
”
茫然擡頭,武将的直拳穿越了他的臉頰。
正如之前,并未造成傷害。
江南轉頭,身側身後都空無一人,羽靈竟不知何時已消失了。
他茫然道:“你沒看見這個召喚物嗎?
”
“什麼東西,沒有啊!
”
一語驚醒夢中人,這一刻,他腦中的混亂才真正得以削減,理順了整個思路。
“看不出來,竟還藏着這種陰毒的招數啊。
”江南咬牙道。
他蓦然一棍挑出,武将雖相貌威嚴,實力上卻沒有得到一星半點的體現,頓時應聲而散。
與此同時,周圍的環境大變,黑袍執事依然懸浮在先前的位置,而他的手下,音刃正如水銀瀉地般,争先恐後地飛出,構成兩條飄動的光帶,而鳴雷劍正在江南的身側,由羽靈的手中毫不間斷地遞出,劍鋒處風力缭繞,顯然剛剛恢複的羽靈又使出了回風劍訣。
可能由于二人是隊友的關系,舞劍産生的風壁并未怎麼排斥江南,将他的一部分身體也守護在内。
隻是由于沖來的音刃已多到無法想象,羽靈顯然也隻能擋住部分的攻擊,風壁也是每每初成,便被接踵而至的音刃所攪亂,一時無法進一步凝聚。
剛一回神的功夫,江南身上便又挨了好幾下斬擊。
雖然單一音刃的傷害并不高,但好歹是蟻多咬死象,江南的修為畢竟不足,氣皿也已掉下去近半。
他急忙将長棍在身前旋轉為一個圓,音刃落于其上粉碎的聲音頓時連成一片,隻是反震之力也使他不由地後撤了幾步。
“他的這個大招還會制造幻覺,剛才我就是被幻像給迷惑了,這才耽誤了戰機。
你也要小心,若是看見莫名的召喚物,一定要迅速粉碎,不要猶豫。
”江南一邊努力擋下這出招頻率駭人聽聞的一擊,一邊吼道。
羽靈一愣,這才明白為什麼方才江南莫名地朝着空氣揮舞了幾下兵器,連身軀受傷都恍若未覺。
看來這幻像頗為強大啊。
她心中凜然。
江南也有些惱怒于自己的失态,靈機一動,在地上撿取了個小石子,瞅準時機,将其投擲向半空中的敵人。
小石子目标也小,竟順利地穿過了密集的音刃群,直到很靠近古琴時,才被擊碎,但江南也已從中發覺對方身周的護罩已經消失。
此時,黑袍執事似乎看到江南已擺脫幻術,右手一陣彈動,又是一道白眼彌散,開始凝聚化形。
江南自然不會讓其再次得逞,因此他幹脆利落地蹲身,舉棍,像擲标槍一樣擲出了手中的鬼如意,同時發動了一個技能,亂靈術。
對方初始時還未察覺,但這遠處投來的一棍,在數息中卻突兀地放大了許多倍,随即竟如同泰山壓頂,滿目都是墨黑色的棍影。
執事暫時失去了視野,心中一慌,手底下已經亂了方寸,釋放出的音刃也不像之前一樣有規律地控制在江南二人的身周,而是出現了散亂的迹象。
就是這個機會!
江南的身軀如遊龍般在漫天的攻擊中穿梭而過,直至敵人的正下方,飛鴻技能雖未冷卻完畢,但他自身的輕功卻足以達到這個跳躍高度。
因此,他果斷起跳,以下克上,散發着淡淡金光的手掌貼住了古琴的下緣。
砰!
一圈沖擊波向四周擴散而出,古琴猛烈地一震,黑袍執事的眼底有重回清明的迹象,卻被幾乎同時抵達的鬼如意給撞在腦門上,免不了遭受了極短暫的眩暈。
江南落地,毫不停頓地再次躍起,沖勢更為迅疾。
這次,他雙手齊出,不惜内力的大量消耗,兩記般若掌接連擊打在古琴的琴體上,又是一陣劇烈地搖動,穩定古琴的術法終究被他的攻擊所破,打着轉從主人的身前飛了出去,撞落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此時,黑袍執事才總算回了神,但沒了朝夕相伴的兵器,他似乎也從爆發力極強的遠程攻擊手變成了一個虛弱的普通人。
雖然氣皿值所剩良多,卻在江南的亂棍之下毫無還手之力,再加上撲上前來的羽靈,二人合力,又花了三四分鐘,這個困擾了他們良久的角色終于在一聲不甘的怒吼中倒下了。
雖然整個過程稱得上艱辛,羽靈的喜悅之情卻溢于言表,“開始遇到的那個還讓他逃了。
這次,哼哼,還不是栽在了我的手上。
”
江南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大小姐你老厲害了。
”
羽靈回頭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我拼死用回風劍訣拉住了他,你能打得過那些狂化狀态的小怪嗎?
”
“那當然是不行了。
”江南斬釘截鐵道。
“是吧,還是要靠我。
”羽靈頗有幾分自得。
不過她迅速想起了方才的變故,接着道,“你剛剛是碰上誰了,還一時間沒了消息,讓我在這兒多挨了會兒打。
”最後一句她本來想說“害我白擔心了一陣”,但話到嘴邊,不知為何又改了口。
江南輕描淡寫地道:“就是一不開眼的玩家,已經被我送回城了,沒什麼好提的。
還是先看看費了這麼大勁才打完的人,有沒有掉落什麼好東西吧。
”
既然他不說,羽靈也覺得不便追問,而且執事這一倒,二人得到的經驗獎勵已十分豐厚,其餘方面也讓人不由地産生了期待。
因此,她也就順着江南的話,看向了正在刷新的那名執事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