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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裡第7,級部第31,“三好學生”,這是我的期末成績單。
總的來說還算理想,我想我可以帶着一份不錯的心情回老家過年了。
自我記事兒了開始,我們一家三口每年都是回奶奶家過年的。
奶奶家在芒種市的農村,全面點表述的話,那叫發展非常非常滞後的北方農村。
想當年,我們回家過年,絕對頗有“紅軍不怕遠征難”的味道。
傍晚六點來鐘,爹到廚房煮上熱湯面,然後往裡面撒好多的胡椒面,盛出三碗我們仨一人一碗,熱湯熱水兒吃下肚,充分做好出征前的準備。
到了新聞聯播時段,爹媽馱着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媽還得空出個手領着我,我們頂着寒風毅然出門。
幸好18路的公交站牌離我們家不遠,不過這趟方向火車站的公交,這個點兒肯定是一輛車上裝着三四車的人,想想那人擠人,擠到腳都着不到地的場面就頭疼。
17站啊17站,我肝兒顫啊我肝兒顫,好忙亂啊好忙亂。
好歹是熬到了終點站,但好像,我們的考驗才剛剛開始――春運的車站,人群湧動湧動到沒有半點夾縫,聲音嘈雜嘈雜到聽不清說啥。
人們的期盼、焦急、抱怨等等情緒交雜在一起,彌漫在五六七八味雜陳的空氣中。
我們花了好多牛好多虎之力擠上了車,然後我好想在我媽腿上睡着了。
混混沌沌,不知被颠醒了吵醒了多少次。
媽喚我起來時,我知道我們終于到達了芒種市火車站。
這個清晨,我們還得轉乘破破爛爛的長途車,而且,必須盡早。
我哇哇大哭起來,哭的鼻涕過了河,嗓子啞的說不出話來。
是旅途勞頓,所以發洩情緒嗎?
呵呵,是,暈車!
别問我為什麼不暈公交不暈火車唯獨暈長途,我也不知道。
有幾次是上車前服用暈車藥,有幾次是肚臍上貼膏藥,有幾次幹脆上車後倒媽腿上使勁睡,總之無論怎樣,吐是肯定的。
很難受,一直吐到胃裡沒有東西,隻能嘔出酸水。
每每見到姑父,我早已燃燒盡了所有的小宇宙,隻得迷迷糊糊擠出一聲姑父好,然後繼續蹲在土路邊兒把自己攢成一小團,深低着頭,長吐着氣。
“昊澤,上車吧,咱抓緊往家趕,一會兒就冷了。
”
現在也很冷好嗎……
說是車……這個說法太籠統了,從專業的視角,這貨叫拖拉機!
“長征”路最後一段兒,我們将搭乘姑父的座駕,奮力……呃,相當奮力的馳騁。
我們一家三口裹上小姑給準備好的棉被,窩在拖拉機的後鬥裡,睜眼望望老家的晴空,心心念着鄉親們呐,我們就快回來了啊,這種感覺很踏實,也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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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變遷,現在我們的出行條件比過去改善了太多。
再不用一天一夜的局促、擔憂、企盼。
坐車路過村頭古老的大棗樹,駛過缺少一塊半石闆的青石橋,便看到不遠處,一家老小探着身子朝這邊兒張望,滿眼滿眼都是想念和期盼。
又是一年,奶奶念叨了一年兒子,兒媳,還有寶貝孫子,今天終于是見到了。
老人家笑開了花,還不忘起身遞給我橘子。
爹在家排行老四,中不溜的順序。
據他自己說他十九歲就當上了生産隊隊長,帶領村裡的老少爺們深耕細作,然後豐收滿倉。
之于小家,爹也是很牛的,這句是三伯伯說的。
他說爹那會兒白天勞作後,夜半還堅持苦讀,最終一舉考上了全國的有名學府。
我總結一下,爹的最大秉性是勤奮,不忘勤學曆練,所以一步一步成了全家乃至全村的驕傲,走向了人生的巅峰。
爹多次在茶餘飯後教育我說爺們要先生存,後發展。
呃,我才是13歲的毛頭小子好嗎……
爹的這句話,背後有個真實的故事,話說爹小時候,是靠着一隻老母雞下的蛋才挺過了那段艱難的歲月,但終究還是缺營養,以至于六歲了才會走。
慢慢會走路了,爹便村裡村外的扒樹皮,挖菜根,去到海邊河邊挖嘎啦找螃蟹,然後繼續扛過了更艱難的歲月。
這便是爹的童年,幾乎沒吃上過飽飯的童年,雖然他有時打趣說他們當年吃螃蟹都吃吐了,但那畢竟是個不拿螃蟹當好玩意兒的年代。
好吧,這就是爹為什麼跟我強調先生存,後發展。
或許我們無法最真切的體會當年的艱辛,但自己的成長,是看得見、摸得到的。
“晚上吃什麼?
我做。
”
開啟夥夫模式,爹和在家一樣勤快,看來真是勤快習慣了。
“你剛回家,歇歇,讓恁嫂子做就行。
”
奶奶很堅決。